“我刚才在想晚饭吃什么。”


    周弈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条直线，通过话筒和音响的放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录制现场。


    全场那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


    足足一秒后，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紧接着，是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爆笑声浪，几乎要把摄影棚的屋顶掀翻。


    “哈哈哈哈哈哈！周老师您是打算凭实力单身一辈子吗！”


    “杀人诛心！简直是杀人诛心啊！我们晚晚含情脉脉，您老人家搁这儿琢磨菜单呢？”


    “我宣布，周弈，内娱第一钢铁直男，谁赞成，谁反对？”


    “求江晚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这已经不是面积了，这是体积！”


    陆清扬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那股从脚底窜上来的燥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想笑的冲动。他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他刚才差点以为，周弈会顺水推舟，给江晚一个体面。


    没想到，他给的是一个终身难忘的场面。


    站在台上的江晚，脸上那娇俏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几乎没人察觉，但她眼里的光确实暗了下去。她很快调整过来，甚至跟着人群一起笑，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多少有些发紧。


    “周老师也太实诚了。”她挽回着颜面。


    主持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半天才扶着周弈的肩膀缓过劲儿，把话筒又递了过去：“好好好，不愧是我们的周影帝，思路永远这么清奇！那请问，你想好吃什么了吗？说出来，让咱们节目组给您安排上！”


    周弈没有立刻回答。


    全场的灯光汇聚于他一身，他握着话筒，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再一次，慢条斯理地穿过喧嚣沸腾的人群，精准无误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


    然后，他开口。


    “问问陆老师想吃什么吧。”


    依旧是那种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可这话的威力，不亚于在沸油里浇了一勺冷水。


    “唰——”


    现场瞬间安静。


    比刚才周弈说想吃晚饭时，还要安静。


    从导演到嘉宾再到举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上百颗脑袋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齐刷刷地转了个方向，整齐划一地，看向陆清扬。


    离他最近的那个摄像大哥一个激灵，猛地将镜头推了过来，那黑洞洞的镜头几乎要怼到他的脸上，给了他一个无处可逃的大特写。


    陆清扬整个人都炸了。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探照灯钉死在原地，刚才因为憋笑而放松下来的四肢，瞬间又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什么情况？


    周弈输了游戏，主持人问他想吃什么，他为什么要问自己？


    这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哇哦——”还是主持人反应最快，立刻嗅到了新话题的味道，脸上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们周老师和陆老师的关系是真的好啊！赢了游戏要分享，输了游戏，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自己的好队友！”


    他这么一带，人群里立刻有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纷纷附和。


    “对啊对啊，昨天蹦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周老师一直护着陆老师呢！”


    “这俩绝对是‘患难见真情’，磕到了磕到了！”


    “周老师这是在给队友谋福利呢！太暖了吧！”


    听着周围的议论，陆清扬的心跳却丝毫没有放缓。


    暖？


    他只觉得那道来自台上的目光，快要把他后背烧出两个洞来。


    主持人像是打了鸡血，唯恐天下不乱地冲他招手，声音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屏幕：“陆老师，别害羞啊！快，话筒递过去！让我们听听，周影帝的好队友，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


    “什么神仙友谊，我磕到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这么一嗓子，像是点燃了引线，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陆清扬的脸已经不是红了，是烧起来了，烫得他自己都心慌。


    他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僵硬地站起来。一个工作人员小跑着把话筒塞进他手里，冰凉的金属外壳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最后几乎是挤出来几个字：“我……我都行，随便……”


    “那就吃火锅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截断了他的话。


    周弈直接替他做了决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说完，他将自己的话筒还给主持人，自始至终，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还僵在原地的江晚，转身就朝别墅里走去。


    那背影挺拔，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聚光灯下，江晚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像是精美的瓷器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然后迅速蔓延，最后“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她握着话筒的手指收紧，指甲陷进肉里。


    周围的嘉宾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导演在监视器后猛地一拍大腿，吼了一嗓子：“切广告！快！”


    陆清扬呆呆地看着周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脑子里搅成了一锅粥。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别墅餐厅的长桌上果然摆开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导演组大概是想缓和气氛，难得大方了一回，牛羊肉卷、毛肚鸭肠、虾滑鱼丸，堆得像小山一样。


    嘉宾们围坐一圈，看似热闹，实则暗流涌动。


    江晚换了身衣服，补了妆，正言笑晏晏地和身边的男艺人说着什么，只是夹菜的频率明显慢了许多。


    陆清扬特意选了个最角落、最靠边的位置，紧挨着一盆巨大的绿植，一心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把脸埋在蒸腾的白雾后面，低着头猛涮毛肚，七上八下，心里默数着秒数，仿佛在进行一项什么神圣的仪式。


    只要他不抬头，尴尬就追不上他。


    然而，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