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识怀瑾8

作品:《神台之上

    喻怀瑾这一名字,并不陌生。


    在家族林立,加入门派施展抱负,实现自己伟大男儿梦为热流的时代,有一位仙风玉骨的剑修在比武大会中脱颖而出,他最有名的并不是那副犹如菩萨般慈悲的长相,而是一柄软剑。


    正所谓过刚易折,但若是让这帮意气少年去挑柄软剑也是无人愿意的,偏偏那位剑修修的就是软剑,不仅如此,他的剑也如人一般,剑下留情,步步留路,方才还悄无声息架在脖子上,下一秒便能撤掉被换成一把更好对付的短匕。


    同他打过一场的人,都称他的剑像是“情意绵绵”,步步点到杀招,却能顷刻间化去戾气,转为温和。


    这比武大会,正是仙门百家收普通弟子最好的表现时机,在一众拿着木剑毫无灵根的百姓中,他的存在被衬托突出到极致,一时间,不少家族递去话头,纷纷向他示好。


    有位家主先前太高傲,原以为这种小打小闹般的比武不会有什么水花,直到他出场这才有些着急,也同别人一般挤上前去,表示愿意收他为徒。


    谁知那人拒绝了在场向他示好的所有家族,缓缓一躬身,带着他的软剑下台去了。


    明明都被拒绝了,那位高傲的家主却不愿意,追着上前去要他给个说法:“你既看不上,又何必站出来招惹他人,与百姓相比呢?”


    那人怔愣片刻,随即笑道:“喻某并非瞧不起,只是这具身体灵根极差,只愿做个逍遥人,至于刻意同百姓相比的,另有其人。”


    不少同家族有关系的弟子,自身天资不够又想入门,便会选择参加民间比武大会,再装作“恰好”被家主挑走,这次的大会也有不少,但就这么被那人点出,实在是不太好看。


    众人哗然,明白过来这意思后各怀各的鬼胎,那家主高傲,不愿做此等下流之事,闻言居然对这个喻某生出钦佩之心,于是问道:“报上姓名,你这人我结交定了。”


    那张菩萨面庞施施然行了一礼:“晚辈喻怀瑾,幸识。”


    从此,这个名字流传于江湖之中,赫赫有名。


    尘期常年居于山中,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方才在那石碑上看到过,便自觉带入一位性格刚烈的名士身上。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副软心肠?


    喻怀瑾报上姓名,江识心里的郁结不疏反聚,盯着他的眼神更郁闷了,反倒是江却云稍有怔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报上名:“江家江却云,幸识公子,这位是家弟江识……江识,不得无礼。”


    对面那人看上来,目光中带了些笑吟吟的意味,江识攥紧手里的杯子,憋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尘期大概能明白他在想什么,谁能料到上午同自己有过争执的人居然是那位赫赫有名,各大家族求之不得的人才呢?更何况早晨一事,确实是他有疏忽,怎么算对方都压自己一头。


    再加之一向珍重的兄长对他竟也是敬佩万分,江识心里平白生出一丝不爽来,但碍于江却云在场,只得摁下性子,别扭道:“江家二少,江识。”


    喻怀瑾听了这话,非但没笑他这么“张扬”的介绍,反而端起桌上茶盏,双手举起奉上前来:“久仰二位,早就听闻江家公子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尤其是这位二少爷,少年英气,喻某佩服。”


    说这话时他是笑着的,语气真诚,尘期感觉江识堵在心里那团气居然消了些,没再来火了:“嗯……知道就好。”


    席间气氛总算是活跃了些,店家上了菜,三人又是好一番推脱,这才动筷。


    江识坐不安分,埋头吃饭就算了,还时不时去瞄喻怀瑾动作,看他小口啜汤,小口吃饭,忍不住腹诽,这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拿起短匕的时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盯得光明正大,因为江却云正与喻怀瑾攀谈,无人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喻公子,你灵根的问题,是否有同郎中看过?”


    普通的郎中是看不了这些问题的,他们说的郎中默认是瞧灵根,看双丹的医师。喻怀瑾明白这一点,放下汤碗温声道:“不必看,我本无意追逐名利,这副身体够用就好。”


    “够用”这词引起了尘期的兴趣,若是此刻他在场,那必定是要仔仔细细将这话咀嚼一番,后续找机会问出何意的,只可惜此刻受限于无间幻境,他只得暗自希望江识能金口大开,替他的好奇多问两句。


    不料江识仿佛根本不感兴趣,除了吃饭便是偷听。


    期间虽一言不发,但小动作倒是搞了不少,不是敲碗筷便是拨弄自己的剑,见无人理他,还在桌下悄悄用腿去踢江却云,试图让对方看自己一眼。


    怎料江却云仿佛毫无察觉,倒是喻怀瑾频频看来,每每同江识对视上,两人眼底都是一片疑惑。


    江却云依旧浑然不觉,却替尘期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够用?喻公子你……”


    “忘了解释。”喻怀瑾视线转回来,那双含情眉眼在此刻显得认真了几分:“这些年我一直行走于山水之间,四处游猎,替百姓解决周边邪祟,虽说灵根差,但一些低阶邪祟于我而言并非难事,才出此言。”


    闻言,这才让江识终于不再闹腾,多瞧了他几眼。


    盯着他侧颜及低垂着的眉眼,饶是再怎么不爽,江识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假菩萨”,或许还真有慈悲心肠。


    想起什么,他自嘲般笑笑,率先站起身,抬腿迈出包间去了。


    江识吃饭快,同席间那两人又没什么可谈,不如提前离席看这淮城夜晚景象,他与江却云毕竟手足,无需多言,只在屋外等着便是。


    不出所料,没多久江却云便同喻怀瑾一齐迈出酒楼,江识同二人遥遥对视一眼,依旧斜在一旁不作声。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江却云忽然低下头去指了指喻怀瑾的衣摆,江识正盯着他看,见状也毫不犹豫顺着向下看去,这一看便如五雷轰顶,怔愣住了。


    喻怀瑾青色衣衫下摆显然是被人蹭脏了大片,甚至还有些印子清晰可见,江识想起自己悄悄踹江却云却得不到任何反应,又联想起喻怀瑾频频看来的眼神,登时心里一凉。


    这家伙最喜欢轻飘飘地说出揭露人罪行的话了,要是他说是自己踢的,回了客栈又免不了江却云一顿说教。


    江识自认倒霉,抱着剑死都不愿意上前去吱声,只冷冷看向他们,谁知喻怀瑾笑笑,摆了摆手便快步离开了,并未多言。


    他看向那人单薄的背影,有些意外。


    江却云已经向他走来:“走吧,该休息了。”


    江识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愿过多作声。


    他本就少年心性,这一点尘期和谢昼都明白,只是当下的江识比尘期所熟知的那个江识更多了些撒泼打滚的意味,更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按理说喻怀瑾席间夸了他,还替他瞒下踢踹一事,江识本该情绪好些,但尘期能清晰体会到胸口处的郁结始终不散,甚至还带着些不罢休的气势。


    谢昼的声音出现的很及时:“其实对于这位喻公子,我有所耳闻。”


    尘期早就习惯两人被锁在一具身体里带来的共感,默认他了解自己心思,也就不作打断,听他继续讲下去。


    “这位喻公子自幼丧父,十岁丧母,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惜幼时得病并未及时救治,这才使灵根有损。”


    “他认下山里一位高人做了师父,从此仗剑天涯,只为解百姓困苦,的确是位真君子。”


    不消他说,尘期也能瞧出喻怀瑾面相不似趋炎附势之人,只是……


    不知是不是在这里困了太久,尘期本就灵力不稳,此刻更是一时攻心,低低咳了两声,整个人也有些抖。


    只是他瞧这喻怀瑾眉目间悲苦太重,怕是不得善终。


    报喜不报忧,更何况是位已经逝世的人,尘期没有将这话说与谢昼听,只是强行忍着抖,又将周身灵力走了两遍。


    意识之外,江却云瞧出江识的不对劲,似是想说些什么,又被江识抬手挡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到客栈,直到要分房了江却云这才出声提醒:“明日晌午出发,早些歇下。”


    江识嘴上应着,脑海中却反反复复都是喻怀瑾快速了解那尸鬼的模样,心中郁结愈发堵塞。想了一阵也想不出自己生气的缘由,只当是看不惯那人笑嘻嘻将他怼到哑口无言的模样,他这么想着,强迫自己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他便从床上翻了下去。


    真是见鬼,夜里没睡好就罢了,居然还断断续续做了一夜的梦,梦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假菩萨喻怀瑾。


    对方站在他面前,居然在哭,江识看着那双柔情眉目溢满泪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爽感,心想你也有这天,但他那样哭一晚上,谁都遭不住。


    于是这般,江识一夜没睡好,尘期也跟着他看了一夜的俊美人儿落泪,心道还好他认识的不是这个时期的江识,否则以他的聒噪程度,绝对是要被自己嫌弃的。


    觉没法睡,他干脆起身出门去觅食,刚收拾整齐拉开房门,江识便瞧见一袭白袍站在门口,眉目温柔地看着他。


    谢昼在此刻突然插道:“大人,这位喻公子的风格倒同你有些相像。”


    是有些,但眼下更重要的不是这个吧。


    江识差点没收住嗓音:“我靠了……你是人是鬼啊?为什么大早上在我房间门口?你有什么怪癖吗?跟踪我?”


    喻怀瑾无视他这一连串问题,抬手向上指了指:“我住楼上,江二少不知道么?”


    江识做了一夜关于他的梦,此刻看到他都起一身恶寒:“谁知道……你干什么?有事吗?”


    闻言,喻怀瑾歪了歪脑袋:“我是来问江二少,打算什么时候赔我衣裳的。”


    什么衣裳?


    江识正要不耐发作,猛地想起昨夜喻怀瑾青衫下的那片脏污脚印,以及喻怀瑾笑着摆手离开的画面。


    我靠了,敢情这人是只对百姓宽容啊?就这点小事都要找上门来计较?


    江识不可置信:“你至于吗?”


    本以为喻怀瑾会说出什么迂回的话来让他信服,谁知对方完全不接招:“至于,我随身衣物不多,换洗不便,所以江二少,你打算怎么赔我?”


    TT君子论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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