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这是何安禾想象中的，前任重逢的小说桥段。


    事实上，何安禾在她面前经常会哑口无言，这次也是。


    谁懂啊？上一秒还在调戏女孩子，亲了人家好大一口，下一秒就被前任撞见......


    最重要的是，四目相对的瞬间，何安禾的眼睛就红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巴都张不开。


    “我先回去了。进度同步到群里吧，明天排练见。”


    何安禾跟Kay打了招呼，低着头，没有让人察觉到情绪，背着包跑了。


    何安禾再一次落荒而逃了。


    像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凌晨1点18分，提着两袋衣服，穿的跟拾荒似的，可怜巴巴打车逃了。


    何安禾一直期待两人重逢的那一天，可是她等太久了。


    等的好蠢、好累，等的毫无希望，等的心已麻木。


    她觉得，如果真的有两人重逢的那一天，面对她，应该要做到侃侃而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要用行动告诉她，早就放下了。


    打开空调、卸妆、洗澡，然后把自己塞进柔软的被子里，不出意料地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好丢脸，不该哭的，平时的镇静去哪里了呢？


    怎么会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哭了呢？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何安禾只能模糊地看到时语柒的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看到她哭了，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疑惑？她在疑惑什么？


    不知道。


    何安禾一直看不懂她的表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许最根本的是，何安禾从来就没有搞明白时语柒的想法。


    难懂，今晚估计很难入睡了。


    想到这里，何安禾起身去客厅的柜子里找到药箱，翻出两颗褪黑素，吃完马上刷牙洗漱，躺在床上催眠自己入睡。


    ————


    “煎蛋爱上了荷包蛋，它拿着吉他走到荷包蛋楼下唱：这是一首煎蛋的小情歌......”


    “哈哈哈哈哈煎蛋......”


    “嗯？”


    ......


    “哦哦是煎蛋的小情歌......”


    “天呐，姐姐，你反应真的好慢哦！”


    ......


    时语柒结束《山月》的总结会，赶到Blue haze(蓝雾）给发小庆生。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本不以为然，但心突然怦怦怦地跳，这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寻找这个声音来源。但是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人影，就确定是那个人。


    我的心比我先一步认出你。


    还是和以前一样，反应迟钝，听别人讲笑话要反应好久，这次足足反应了5秒钟吧？等别人都笑完了，才开始笑，结果又被大家笑一次她的反应。


    想到这里，时语柒忍不住轻笑一下，何安禾，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呆呆的。


    “十七，怎么了？”


    “嗯？没有没有，你们点什么喝？”


    “我们点好了，你看看想喝什么？”


    “我要开车，就不喝了，我去下单。”


    时语柒不敢再去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她需要冷静一下，酒精常常使人脑袋发昏。


    “好，那我们开始玩游戏咯！摇骰子！”


    “嗯。”


    时语柒从前台回来时，听到很大的起哄声。时语柒被吸引着，朝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没看懂在起哄什么，但是这回却被她找到了那个人。


    瘦瘦长长的一条，倚躺在沙发，听到动静，一下子弹坐起来，开始带着八卦的眼神寻找目标。看热闹的时候，很认真，正襟危坐，仿佛不是在听八卦，而是在上课。


    穿着一件白色T恤，搭了一件简单的牛仔裤。眼神呆呆的，很干净的一张脸，看上去很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但又有工作了很久的社畜味道。


    看来不是错觉，她真的出现了，并且触手可及，就在眼前。


    时语柒不知道站在原地看了多久，直到有服务生从她身边借道，才缓缓心神，收回目光。


    “你想好了吗？找哪个呀？”


    “就想要那个姐姐的。”


    “可是她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哦？是吗？我觉得她呆呆的，说不定反应不过来就给了。”


    “那你试试吧，反正惩罚今晚要完成。”


    时语柒感觉，自从看到何安禾以后，对“呆呆的”“反应不过来”这几个字眼有点敏感。


    扭头去看，嗯，是很年轻的两个小女孩呢。其中一个女孩气质很特别，全身黑的穿搭酷酷的，发型是这几年一直很流行的鲻鱼头，高高瘦瘦的，说话声音很好听。


    时语柒回到位置上，就看到这个女孩拿着手机去找何安禾。


    周围环境吵杂，离得不算近，时语柒根本听不清她们的交谈。


    原来是要找她加微信。


    嗯？加微信？等等，这不就是她原来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时语柒猛地站起来。


    “十七，怎么了？走走走，正好陪我去个厕所。”


    “我先不去了，额......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时语柒晃了晃手上的手机，示意要处理工作，拒绝了发小阿云。


    阿云知道时语柒一向以工作为主，没有感到什么不对，翻了翻包，带上手机走了。


    被打岔，时语柒没有看到何安禾最后有没有同意加好友，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时，只看到她抱着手机低头敲着屏幕，还带着一丝很浅的笑意。


    果然，她就是喜欢这个类型。


    时语柒根本不知道，此时她是以什么心态在看何安禾，却感觉心底涌起一股酸意，手指因为用力抓着手机泛白。


    眼睛盯着何安禾的方向，缓缓坐下来，表面上好似无事发生。


    她向来擅长隐藏情绪。


    于是静静地，看着何安禾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低头断断续续敲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聊到什么好玩的话题，克制的“噗嗤”一声笑出声，肩膀因轻笑而微微抖动。


    这样生动自然的画面，三年来，只在回忆时出现过。


    时语柒放松身体，把背轻靠着沙发，和何安禾之间，不近不远的距离，竟然让她的心里生出一些满足。


    “直到蜂拥而至的人都透明了。”


    如果用一句歌词形容当下，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是时语柒的放松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看到何安禾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走了，是去厕所的方向。


    去厕所不重要，时语柒没有尾随人到厕所的变态想法。


    重要的是，向遥跟着何安禾的脚步，一前一后。


    时语柒当下就有点坐不住了。


    “十七，怎么啦？”


    “我 ......我去上厕所。”


    “嗯？”


    刚从厕所回来的阿云觉得，时语柒今天晚上，有点怪怪的。


    人很多，作为只有155cm的小个子时语柒来说，在这里找人，实在不占优势。好在何安禾170cm的身高，即使在人多的地方，还是很显眼的。


    时语柒只需要锁定高个子搜寻就可以了。


    看清何安禾的脸时，时语柒难得感到有点慌张，脑子里的想法是：快点说话。


    可是，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不用思考了，因为何安禾此刻正看着她，哭了。


    何安禾和时语柒之间，有两个手臂的距离，呆呆的站着，眼泪好像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瞬间落下。


    泪珠很大，一下子砸在时语柒的心上。


    可是眼泪也很轻，只在脸上轻划，不着痕迹。灯光忽明忽暗，不仔细看会错过。


    为什么哭了？为什么总是这样？默默的看着她流眼泪，却一句话都不说。


    时语柒不明白，印象中，何安禾经常这样子，怔怔地盯着她看，然后无声的落泪。以至于分开后，回忆里的何安禾，总是泪眼汪汪的形象。


    她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时语柒感到鼻尖有点酸涩，摸摸鼻子，却触摸到脸上一片潮湿，原来自己也哭了。眼前的全身镜清晰看见，自己怅然若失的表情，和泛红的双眼。


    何安禾早已离开。


    独留她一个人，面对汹涌而至的情绪。


    “十七姐？您怎么在这里？”


    “向遥。”


    时语柒随意抹了把脸，就看到向遥红着脸从角落走出来。


    如果今晚向遥没有惹祸，她可以假装没见到，作为一个经纪人来说，对名下的艺人态度还是很宽松的。但是向遥不仅在酒吧大声起哄玩游戏，交换私人联系方式，悄悄的跟着别人，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十七姐，我刚杀青，就想出来玩一下，放松放松。”


    向遥，新人演员，“盛时”娱乐新签的艺人，今年5月拍了时尚品牌的广告片，正式出道。签约后被分到时语柒名下，7月在《山月不知心底事》中客串重要角色，昨天才刚结束在《山月》客串的戏份。


    “我不反对你出来放松，但这是酒吧，你并没有和经纪人报备。”


    “嗯这个，我不知道这个要报备。”


    向遥的酒意清醒不少，她有点后悔刚才太大胆，见到经纪人竟然不躲着走。


    时语柒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只一个眼神，向遥就知道时语柒此时已经有点生气了，别看她个子小小的，但是气场很强。


    时语柒作为她的经纪人以来，是完全让她感到安心的，说话严厉、直接、清晰、明确，在工作上也是向遥最信任的人。


    但是不说话时冷着脸......这样的眼神会让向遥有点发怵。


    “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被拍到，对于一个刚出道的艺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时语柒靠近向遥，眼神冷漠，语气严肃说完，用手指了指脖子。


    向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晚真的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马上捂着脖子道歉：“对不起，十七姐。”


    “不不不，要搞清楚，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向遥自知理亏，不再说话，狡辩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像个乖学生目送时语柒离开，才去照镜子，脖子上一抹艳红的唇印，这是向遥第一次触摸到何安禾的颜色。


    时语柒回到位置，连着喝了两杯，还是没有等到何安禾回位置，直到看见她的队友们逐个离场，意识到何安禾早就走了。


    这样就走了吗？


    时语柒有点生气，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思来想去翻出手机，编辑了短信发送。


    “明早9点，台词课。最近清淡饮食，健康作息，时刻准备进组。”


    发完信息，时语柒脸上表情稍缓，排了新的时间表发在群里，又提醒助理明早去接送向遥，负责相关事宜。


    她斜靠在沙发上，手拿着一杯特调，双眼半眯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隐约感觉，自己可能会做出一个出格的决定。


    她拨了通电话，长达三年未曾触碰的一串数字。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但对面很长时间没有回应。时语柒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拨通电话时，对面传来了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


    “嗯......怎么了吗？”


    喉咙干涩到生疼，脑子里冒出很多话，但没有被她抓住一句，话到嘴边，被尽数咽下，她尝到苦涩在口中蔓延，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喝醉了。”


    “没有。”


    ......


    “好吧，现在是有一点，头发昏。”


    时语柒第一时间反驳，她不是因为喝多了，打这通电话。


    “你还好吗？”


    时语柒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时候，现在吗？还是这三年呢？可能是对方的语气过于冷静，时语柒已经清醒不少，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做出了今晚最可笑的决定。


    给分手三年的前任打电话。


    时语柒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对话了，找了个借口就敷衍挂掉电话。


    酒精确实使人脑袋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