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风终究会随着雨传入繁华的盛京。


    丞相府已经六七天闭门谢客了。


    沈府大小姐也是从六七天前的游园会后，再未露过面。


    听说那次游园会触怒了皇上，现在整个丞相府遭冷落，门口清冷的很。


    这倒是方便了落欢。


    她不用常常扮演着沈微澜的样子，只待在相府中处理事务便好。


    “哎……”


    耳边传来数不清第多少声叹息。


    沈丞相眼周的细纹增多不少，这几日他借口身体不适，未去上朝，实则每日都挂念着沈微澜。


    落欢不知该如何安慰沈丞相，因为她也同样挂念着沈微澜。


    沈微澜离开前，告诉她们，最多一个月，不管她有没有到南境，都会回京城。


    眼下才过去七日，落欢的心已经开始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对沈微澜的担忧，对南境近况的未知，对相府的安危。


    一旦沈丞相私自筹集物资，沈微澜带着物资私自前往南境，那后果不堪设想。


    落欢抿着唇，缓步上前，“丞相，下着雨，要奴婢热点茶来吗？”


    沈丞相摇头，“不用了，我现在什么也喝不下。”


    “丞相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落欢垂着眸，竭尽全力去安慰沈丞相，“小姐说她若是成功抵达南境，会重新传军报的。”


    “嗯……”沈丞相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疲态，“皇上恐怕不会看。”


    “小姐说过，会将军报写成两份，一份递给皇上，一份藏在护城河边上，”落欢起身看茶，虽然沈丞相说不喝茶，但她需要给沈丞相找点事做，不然以他的身体，忧思过重定会生出问题来，“算算日子，沈微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到了南境，传个信也就三两日的功夫，相府现在失圣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奴婢会让人每日去护城河看，也会让亲卫们注意进城之人中是否有南境之人。”


    落欢的心思细，跟在沈微澜身边许久，终日察言观色，学到了些真传，打理起相府事宜，算是得心应手。


    沈丞相欣慰地点头，“辛苦你了，失圣心一事你别太在意。”


    落欢刚刚的言语看似在安慰沈丞相，实则也在安慰自己。


    游园会上虽全身而退，身体也未被识破，但招来了皇上的怒气，是事实。


    她不能不在意。


    “是奴婢言语不当。”落欢的声音很轻，将过错拦在自己身上。


    沈丞相却摇头，“要是换做别人，全身而退都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落欢我没有看错你。”


    落欢眼中闪过欣喜。


    相府亲卫因许完成危险的任务，所以皆为男子。


    落欢是唯一一位女亲卫，当时她衣衫褴褛混在难民堆里。


    五六岁的女童能活着从边塞逃难来到京城已是不易，想讨生活更是不易。


    那时沈微澜也刚巧五六岁的模样，沈丞相正在培养下一批亲卫，刚好看见了落欢。


    小丫头怀里抱着脏兮兮的馒头，但伸手敏捷，纵有难民追逐，她依旧将馒头护在身前，最后吃到了难得的一餐。


    沈丞相想到了年幼的沈微澜，男性亲卫却是可以做更糙的活，但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培养一位女亲卫专给沈微澜用，未尝不可。


    于是落欢被带回了相府。


    “奴婢的一切都是丞相和小姐给的，”落欢轻轻一笑，将热腾腾的茶倒入茶杯，再推至沈丞相身前，“为了相府做到最好是应当的。”


    “好孩子。”沈丞相欣慰地一笑。


    此时门被一位亲卫推开，男人扫了一眼落欢，点头示意后，进入房间，“丞相，郭府的郭大人求见大小姐。”


    闻言，落欢唇色一紧，她最害怕的事来了。


    沈微澜与郭氏有合作，且见过多次。


    她不可能在郭氏面前成功扮演沈微澜。


    “知道了，你去吧。”沈丞相的声音依旧颓废。


    “是。”落欢点头起身。


    换上沈微澜的衣服，在脸上画上逼真的红痘，再面纱。


    总归要试一试，沈微澜与郭氏的关系不算友好。


    要是此次处理不好，恐怕用不到林月晚的发现，郭氏一纸状书就将他们的计划告诉给皇上。


    做好心理建设后，落欢走入前厅，看到了身着素色衣袍的郭氏。


    她没先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走到郭氏身侧，安静地坐下。


    郭氏同样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两人之间的桌上，摆上了一壶热茶，应该是相府其他下人用来款待郭氏的。


    茶香充满整个前厅，落欢闻出来这是沈微澜最喜欢喝的茶。


    也不知道在南境，沈微澜还能喝到这般沁人心脾的茶吗？


    “沈小姐，几日过去了，你的皮肤还没见好吗？”郭氏先开口了。


    游园会是在晚上，加上落欢换上沈微澜的衣裳后，灯火昏暗，一时难以分辨差异。


    今日是白天，充足的光照下，两人的差别便无法再掩人耳目了。


    在郭氏这句话出口时，落欢就知道她骗不过他。


    但这场戏她要继续演下去，郭氏还没有证据，只要她能稳一天，都是再给相府和沈微澜续命。


    “这是身体带出来的病症，那个不知死活的下人，给我用的东西药效最狠，所以想好不容易。”落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与沈微澜相似。


    也只是尽量，所以耳尖的郭氏很快就分辨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郭氏冷淡地说道。


    二人继续僵持。


    落欢没有多余的动作，坐在位置上，眼睛盯着沉静的茶汤，等着郭氏的下一句。


    郭氏却一言不发，但目光却不再落在落欢身上。


    落欢的余光看见郭氏放在桌子上的手，逐渐缩紧。


    心也跟着跳起来。


    随后郭氏猛然站起身，落欢往后一撤，紧张地看向郭氏。


    以为下一句便是质问和威胁。


    没想到郭氏却极为冷静地问道，“她去南境了？”


    落欢脸色一白，果然没瞒住郭氏。


    她努力克制住紧张地情绪，故作疑惑，反问道，“郭大人说的是谁？是害我的那个下人吗？那我确实不知。”


    “呵，”郭氏抿唇一笑，“我不管她要做什么，劝她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这次换落欢沉默。


    她不知道沈微澜答应过郭氏什么。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郭氏见问不出东西，便起身离开，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本想将这些天观察林月晚的事告诉沈微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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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来看没必要了。


    “你们好自为之。”临走前，郭氏留下这句话。


    见郭氏背影逐渐消失，落欢才真正松下一口气。


    郭氏发现了，但看样子没有要揭发他们的意思。


    是因为沈微澜答应郭氏的条件吗？


    无论如何，郭氏的事告一段落。


    郭氏进相府的消息，很快传入林月晚的耳朵里。


    “郭大人去沈府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才是合作关系。”林月晚娇美的脸上带上温怒。


    郭氏看着眼前的穿书者，只觉得好笑，但他依旧在林月晚与沈微澜之间，选择了沈微澜。


    “林小姐说笑了，沈大小姐生病了，我之前与她交好，自然要去看望的，不然朝堂那些文官又要说我不知人情了。”


    随意找的理由，引得林月晚不悦。


    “一个九品芝麻官还能让文官大臣看见你，真是好笑，”林月晚面色一沉，“我知道你对沈微澜有情，看几次也就罢了，要是再有下次，你要夺权篡位的消息就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与沈微澜有情？


    这是郭氏听过最大的笑话，虽然二人的确传过些流言蜚语。


    但京城百姓都知道，这事八成是假的。


    自诩聪明绝顶的穿书者竟然相信。


    和之前那些人比起来，没什么好怕的。


    “好，都听林小姐的。”郭氏面上应和着。


    回到郭府后，便喊来下人，去查相府这些日的消息。


    现在他只知道沈微澜去了南境，但为什么要去，还需要查下去。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顾晏然吧。


    郭氏眉头一皱，若真是这样，他就太高看沈微澜了。


    京城夏末少雨，但今年却连续下了几天细雨。


    城中消失几个月的南境商人再次出现。


    黑夜中，一个人影将一封包裹严实的军报放入护城河角落里。


    随后便匆匆离去，往守卫最为森严的皇宫里走去。


    他离开后，另一个人影从角落翻出这封军报，誊抄后再放回去。


    天蒙蒙亮，最后一人影拿走了这封军报。


    “丞相，小姐的军报。”落欢全身都在兴奋地颤抖。


    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找到沈丞相。


    “快拿来我看看。”沈丞相兴奋地接过军报。


    将里头的文字看完后，却跌坐在椅子上。


    “丞相，小姐……怎么了？”落欢满脸愁容。


    沈丞相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最后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军报被放在书案上，落欢拿过一看。


    “南境大旱一事已解决，但南境遭受重创，外海蛮夷族虎视眈眈，南境军对敌有人无力，请皇上增援。”


    落欢眼角划过一滴泪，“南境在打仗，那小姐岂不是有危险？”


    “能送军报回来，说明澜儿还能撑住，重要的是，该怎么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沈丞相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而另一边，林月晚坐在皇上的腿上，听着武将大臣，将南境打仗一事汇报给皇上听。


    她恶狠的眼神差点收不住，“将军大人，您是说这份军报是你在宫门口捡到的？真是荒唐！如此重要的军报竟被丢在地上，怎么可能！莫不是你在皇上跟前胡编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