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蚀骨危情,王妃逆袭计划

    “行啦。”嫂嫂一掌拍散凝重气氛,“演戏适可而止,莫非你二人要在此叙旧不成?”


    兄长龇牙咧嘴,捂肩跳脚,转而大笑:


    “上次离别未喝过你,今日重逢,定要再比!”


    “走!咱兄弟……兄妹二人,一醉方休!”


    林芝兰亦展颜笑:“兄长此次醉了可莫要再哭。”


    这顿酒,与往昔无异。义兄默契不问退亲之事,只调侃她昔日男装时,曾疑她惦记嫂嫂,害他夜不能寐,几欲套麻袋揍她。


    她亦不同他为何隐姓埋名亲赴春来城,只附和笑谈。


    义兄酒量一如往昔,不能饮却爱凑兴,两壶下肚便酣然入睡。


    嫂嫂酒量仍佳,直至夜半,酒局方散。


    嫂嫂提议:“夜色已深,不若宿下?”


    林芝兰婉拒:“已在城东购得小院,胡连还在家中等候。”


    小胡连是她两年前于边境所救孩童。捡到他时,他浑身浴血,七八岁的年纪瘦骨嶙峋,被两具成人尸首护于身下。


    她以为他已死,因其头顶如周遭亡者般空白无字。正欲掘坑掩埋,他却猛然跃起抢她手中馒头。


    此后,他便跟随她,再未离去。他无名无姓,她便以捡到他时正在研磨的药材“胡连”为他命名。


    嫂嫂知他,未再挽留。本欲遣侍卫相送,沈辰却自请亲送。


    仍是来时那辆宽敞马车。沈辰恪守礼仪,与她保持距离。然即便相隔甚远,他头顶那抹鲜红夺目的“夫君”二字,依旧令人无法忽视。


    许是凝视过久,他忽而眉眼弯弯,轻声问:“林娘子,我头上可有异物?”


    男子温润声线令她微怔,随即摇头:“并无,只是酒意上头罢了。”


    闻言,他立即敛笑,掀帘吩咐备醒酒汤,并贴心挂好车帘,引夜风入内。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下次……我会留意……”


    “抱歉”二字于他似显生疏,语句断续不甚流利。恰逢马车颠簸,未及坐稳的他一个踉跄,几欲跌倒。


    林芝兰反应迅捷,伸手撑住他肩头,免他摔入自己怀中。


    距离倏然拉近。昏黄烛光下,他轻颤睫羽清晰可辨,温热气息拂过她额前。


    “王爷,路途颠簸,请小心。”她出声提醒。


    他慌乱退回坐稳,薄唇微抿。摇曳烛影中,红晕自他脸颊蔓延至耳根。


    似为转移话题,他轻声开口:


    “今日见林娘子待承钰温柔细心,想来他日亦会是位好母亲。”


    承钰,豆豆的大名。


    虽是夸赞,他笑容亦温润,林芝兰脑海中却浮现方才酒宴上,嫂嫂谈及将来时寂寥的神情。


    春来城三载,她从未见嫂嫂如此落寞。


    嫂嫂言:“昔日我可为秦荣锦,可为沈统领参谋,是他左膀右臂。”


    “而今往后,我仅是大启皇后,六宫之主,太子之母。”


    又道:“阿姝,我似被无形之物所困,竭力挣脱,终是徒劳。”


    “你与我不同,我望你能挣脱……”


    不知是因嫂嫂之言,还是沈辰头顶那二字,林芝兰此夜辗转难眠。


    然翌日清早,仍被小胡连摇醒。他指向门外,示意有客至。


    林芝兰整装出迎,见是宫中赏赐。金银珠玉、绫罗绸缎鱼贯抬入,另有两位侍女,及嫂嫂手书。


    信中仅有一句:“用人之际,莫要推辞。”


    那两名侍女伶俐上前:


    “奴婢七夕,擅长筹算。”


    “奴婢端午,熟知京中贵人脾性。”


    确是她行商所需之人。


    林芝兰自小便知自己与众不同。当其他女子研习女红、《女则》时,她常溜至街市。


    她爱观医馆问诊,学摊贩议价,尤爱听街角肉铺午屠夫讲述军中见闻。


    她的刀法便是由他所授。


    他曾言:“杀猪与杀人无甚区别。”


    “战场上,人与猪无异。”


    “饥无食,伤无药,亡无人收,任由尸身腐臭……”


    “罢了,与你小女娃言此,又能改变什么?”


    言及此,他目光悲怆苍凉。


    她亦不禁日复一日思索:是啊,能改变什么?


    故北逃前,她将可变卖嫁妆尽数换为银票,购集药材种子,于春来城周边购荒地,雇人种植。


    她低价售药、购种、再售药,周而复始。遇军中急用,亦时常捐赠,非为牟利。


    义兄与嫂嫂曾调侃:“费力不讨好,何苦为之?”


    “行善亦非如此。”


    然她非为“行善”,只想行商。


    嫂嫂所赠侍女确有用处。知她欲购茶山,便提醒:“大理寺右丞江夫人嫁妆中恰有两座茶山。”


    “然山上所产皆寻常茶种,于京中销路平平。”


    两座茶山,于目前而言足矣。


    未多犹豫,她即刻遣人递上拜帖。不过两个时辰,便得回帖,约定五日后四月初六相见。


    初六那日,林芝兰携礼登门。


    将至府门,却见另有一辆马车停驻。车中人款款而下,一袭绯红石榴裙,眉眼娇俏——正是日前与宋浩之拜堂的苏清绾。


    见她在此,林芝兰略感意外。


    端午低声耳语:“宋夫人之母生前与江夫人乃手帕之交。”


    “江夫人视宋夫人如己出,宋夫人亦常来拜会。”


    原来如此。


    林芝兰了然,然见苏清绾笑靥温婉走近,仍不禁微蹙眉头。


    “林娘子,论理,我该唤你一声姐姐。”她语声柔婉。


    林芝兰微感不适:“宋夫人。”


    此称呼似令她颇为受用,笑意更深,亲昵上前挽住她手臂,熟络引其入府。


    “闻姐姐今日与姨母谈生意,姨母铺子皆由管事打理,我尚未见过女子经商,心中好奇,特来一观。”


    “姐姐应不介意,对吗?”


    此言乍听无碍,林芝兰却觉些许异样,未予反驳:“自然。”


    行经廊桥,桥下莲叶田田,荷花未绽。


    苏清绾似有意无意,拉她驻足于桥心最高处。


    “听闻,夫君近日常去寻姐姐?”


    宋浩之确曾来访,然林芝兰未曾一见。


    不知她此问目的为何?林芝兰未急应答。


    果然,她亦非待其回答。


    “说来惭愧。三年前若非我突发心疾,夫君亦不会弃姐姐而去。”


    “然当时我命悬一线,自忖将亡,非有意毁姐姐姻缘,亦不知会有马匪。”


    她低眉垂目,似在解释。然林芝兰瞥见她身后湖面,心头蓦地一跳。


    不待细思,苏清绾已眼角泛红,泫然欲泣:


    “姐姐安然归来,我真心欢喜。”


    “然你亦不该怨怼于我,刻意选我成婚之日归来,毁我婚宴呀……”


    此番直白控诉令林芝兰一怔。


    “并非……”她欲解释,言明归京不知喜事,对宋浩之更无旧情,望其勿虑。


    然话音未落,苏清绾忽地攥紧她手腕,猛然一拽!


    随即惊呼“救命”,向后倒去。


    余光瞥见江夫人正自厅中走出。


    电光石火间,林芝兰明了她欲何为——


    并非质问,而是借坠湖构陷。或为令她背负污名,或为毁此桩生意。


    无论如何,断不能令其得逞。


    就在苏清绾松手后仰刹那,林芝兰反手扣住其腕,发力将其拉回,稳稳揽住腰肢,拥入怀中。


    “宋夫人,小心。”


    “湖底淤泥深重,若坠其中,恐真会丧命。”


    苏清绾似受惊吓,瞠目望她,怔愣片刻方回过神,手足无措自她怀中挣脱。


    “抱、抱歉……”不知是惊是羞,她面颊酡红久久未褪。


    或因此番插曲,其后她未再加阻挠。仅在林芝兰与江夫人商谈时,偶投来一瞥,目光闪烁,情绪难明。


    此番生意谈得颇为顺利。那两座茶山于江夫人并无大用,故未抬价,爽快应允售予林芝兰。


    验过茶样,立妥契约,婉拒江夫人留膳之邀,林芝兰起身告辞。


    出乎意料,苏清绾亦跟了出来。


    “今日……为何救我?”她未露笑意,目光探究。


    林芝兰亦觉奇怪:“救你需何理由?”


    其理所当然之态令苏清绾一怔。她微蹙眉头,似有所思。


    “你……与我听闻的,似有不同。”


    林芝兰自知近日坊间流言:


    “那位林娘子失贞未死,竟逃去春来城……”


    “春来城战火连天,她一女子如何存活?啧啧……”


    “还与皇上结为兄妹?不知用的何种手段……”


    人言可畏,流言愈发不堪。苏清绾所闻为何,想象中的她是何模样,林芝兰并无兴趣知晓。


    她客气微笑道别,欲转身离去。


    回首间,却见江府门外立着一人背影。青衣长衫,衬得头顶“夫君”二字愈发殷红。


    以为是沈辰,林芝兰微蹙眉,正欲出声见礼。


    不待她开口,身旁苏清绾已柔声唤道:“夫君。”


    此声“夫君”,令林芝兰心头骤沉,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被她三次拒之门外的宋浩之。


    见林芝兰与苏清绾,他大步上前,与苏清绾低语两句,便皱眉看向林芝兰,自袖中取出那纸婚书。


    “林芝兰,我思虑再三,退婚一事,我不同意。”


    话音甫落,林芝兰闻得苏清绾呼吸骤然紊乱。循声望去,见她瞠目视己,眼中妒火与算计复燃。


    同时,她头顶“路人”二字竟肉眼可见地消散、变形,终凝为——“情敌”。


    宋浩之与苏清绾头顶字迹之变,令林芝兰震惊。


    然宋浩之仍在言语:


    “林芝兰,我知你怨我三年前弃你而去,当时确是我思虑不周。”


    “这几日我深思,先来后到,确无让你受屈之理。”


    “你若不愿为平妻,便为正室,沈家主母之位,依旧归你。”


    他自说自话,仿佛做出莫大让步,全然不问林芝兰意愿,亦未顾及身旁苏清绾泪盈于睫。


    直至他转首问:“清绾,妾不过名分,你素来大度,应不介意?”


    女子面色红白交加,泪珠滚落。


    林芝兰终忍不住打断:“宋浩之,你凭何以为,你不同意,我便需嫁你?”


    他语气依旧理所当然:


    “闻你要行商,可知行商需做何事?”


    “需与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周旋,日日接触各色人等,其中难免心怀叵测之徒。”


    “林芝兰,如今外界流言,你非不知,我岂能坐视你抛头露面、不顾名节?”


    他轻叹:


    “再者,你我婚约乃父母之命,纵三年前生变,婚约亦当有效。”


    “莫非你攀附皇上,贵为义妹,便瞧不上我这礼部侍郎?欲另攀高枝,嫁与他人?”


    “你已非完璧,欲嫁谁人?皇上?亦或端王?”


    他唇齿开合,不容她喘息。其容貌衣冠,与昔年父亲门下求学时无异,然一言一行,陌生至极。


    这仍是当年为她捡纸鸢放哨、为她受责求情的宋浩之么?


    见苏清绾目光愈发怨毒,林芝兰耳际嗡鸣,荒谬感如潮涌至。


    再难忍耐,扬手一记耳光掴上其面。


    “啪”的一声脆响,耳际终得清净,思绪渐复清明。


    瞥一眼二人头顶鲜红“夫君”与“情敌”,她咬牙狠声道:


    “宋浩之,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你新欢在侧,好生待你夫人,莫来扰我!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杀你,如屠猪狗!”


    林芝兰回家后,没工夫细想宋浩之和苏清绾头顶的字为何会变 —— 茶山定下了,她要雇人摘茶、制茶饼、寻镖局,每一步都得亲力亲为。


    七夕列了京中所有牙行和镖局的名单,刚安排好明日的行程,端午就来报:“端王殿下又来了。”


    今日沈辰衣着素雅,一袭浅青长衫广袖,更衬得人如美玉。见她肯见,眉眼间霎时舒展出清浅笑意。


    “林娘子,前日别后,方从皇嫂处得知你欲行商。商事我虽不通,但此处有京城各大商会会长名录与些许关节门路,料想你或用得上,特来奉上。”


    他递来一册装帧精美的小簿,林芝兰未接,目光却落在他头顶那坚定不移的夫君二字上,眉头微蹙。


    同时出现两位“夫君”,这荒谬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娘子。”沈辰的呼唤打断她纷乱的思绪。


    她垂眸,扫过他手中那写满密麻字迹的名册,终是回神。


    “多谢王爷美意,此册我不能收。”


    “为何?”沈辰语气微急,“是因为坊间那些无稽之谈,还是……还是我那日马车失仪,唐突了你?若如此,我向你赔罪。”


    非是无用,实是不能用,不敢用。


    眼前人如玉,慌乱时却似谪仙坠尘,面泛薄红,失了往日温润从容。


    林芝兰依旧摇头,语气疏离却坚定:“端王殿下,你我不过数面之缘,我承不起这份厚礼。您未曾做错什么,我前番避而不见,只是不想见而已。”


    她顿了顿,终是将话挑明:“更何况,您已定亲,男女有别,理当避嫌。我不想徒惹误会,污了彼此清誉。”


    沈辰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唇瓣微动,似想解释,最终却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捏着小册子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