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是人

作品:《朕的江山,朕来修!

    她看着眼前的人,甚至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人。


    冼行璋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她,“朕少时读《汉书》,犹觉其中刑罚可怖,直至今日方觉,尔等更甚之。”


    “将人碾做玩物,竟是寻常?”她摇着头轻嗤。


    “羊少府这般大义凛然,洋洋洒洒,就是为了告诉朕,此法行不通,将来也不可能行通。”


    冼行璋缓缓转身,“你想让朕同你们一起,做个睁眼瞎,做个所谓的‘同道中人’,好同如你一般丧尽天良的人共处一朝。”


    “这难道不可笑么?”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满是嘲讽。


    羊夏盯着她的背影抿唇,“陛下若此刻收手,羊氏愿将二十年所得尽数充入国库。”


    她声音加大,“您依旧能做千古明君,臣等依旧忠心耿耿,此后,您身后自然有世家扶持,再不会如从前孤立无援。”


    “何况——”


    “何况!”冼行璋倏然转身,厉喝一声。


    羊夏微震。


    冼行璋再次逼近,“何况失了良心道义,沦为牲畜,不做人就可与豺狼为伍!羊少府很会掩耳盗铃啊,蒙上耳朵,这天下就当真无声了!”


    “羊夏!”


    冼行璋都不敢相信,她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冷血可怖的生物。


    甚至不止一个。


    他们可以把罪孽说成生意,把人伦当成养料。


    “朕无意与你多争,任凭朕说破了天,任凭事实就摆在你面前,”她慢慢俯身。


    “能叫醒的人,至少本身还尚存几分良知。”


    她眼里没有失望,只有深恶痛绝。


    “可你呢?”


    “草菅人命,不知悔改。”


    “那些你当做玩意儿的,正在替你缝制朝服,替你耕种粮田,在边关为你的太平盛世流血!”


    “他们剖开肝胆想把冤屈捧到青天之下,你却嫌这肝胆太腥太丑。”


    冼行璋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她还是会因为“下等人不是人”之类的观念感到无力。


    这个时候的人,开化了,骨子里还存着野蛮血腥。


    甚至许多高居云端的人,从未开化。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你也只是个人。”


    冼行璋闭了闭眼,心累地无声叹息。


    她直起腰,身心俱疲。


    “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她睁开眼,冷漠地看着羊夏,声音坚定。


    “朕既能除掉羊氏,就能除掉千万个羊氏!”


    “你以后可以在阴曹地府看着,看朕能不能改换新天!”


    秋雨来得急。


    街上的百姓一时不防,只能匆匆寻找避雨的地方。


    而在慌乱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坚定地走向府衙大门。


    女子没有撑伞,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


    苍白憔悴,面无血色。


    看上去随时会倒下,可她偏生一步一步,踩得极稳当。


    躲在屋檐下的百姓都注意到了她。


    有好心的百姓招呼她过来。


    “姑娘,姑娘,快过来呀,莫淋雨哩。”


    “是啊,淋雨了要生病哩。”


    还有人想去拉她,但她却拂开了。


    明月眼前视线模糊一片。


    陛下让她归家,还给了她银钱傍身。


    新的人生就在面前。


    她苦命的父母,爱她如明月的父母,也终于可以停下寻找她脚步。


    不用再受人冷眼,不用再日日以泪洗面。


    她可以用这些钱置办几块地,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只要——


    只要......


    她听着邻居的叹息。


    “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突然起火哩,哎,也是作孽,那个时候好晚,火又大得嘞,我们都赶不及。”


    “娃娃你,”大娘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那时候他俩都寻不到你,还以为你——”


    她拉着明月的手,心疼地摸着。


    “唉,也是没办法,你好生的,也叫他们安心了不是?”


    明月笑了。


    安心?


    无故深夜起大火?


    即便起火,也不可能瞬息之间起那么大!


    李氏,羊氏...


    明月站在登闻鼓面前,眼前血红一片。


    一双青白的手上还留着疤痕。


    她举起来鼓槌,猛地击下!


    “砰——砰——”


    府衙的值守瞬间清醒。


    天爷啊,这个鼓怎么又有人敲了?


    上次敲一下,后来就有了查盐税,这次得是什么啊?


    值守顾不得多想,一溜烟跑去找了府尹。


    也在此时,一辆马车正好朝这边来。


    “停车!”


    林茨憬听到了沉闷的鼓声。


    淅淅沥沥的雨也不能完全隔绝,可见敲鼓之人何其悲愤。


    她撑起伞下了车,只见一个女子在卖力地敲着,再一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慎纶。


    对方也看见她,朝她点点头示意,又指向皇宫。


    林茨憬收回目光,再度上马车朝皇宫去。


    本来想回宅子修整一下,也好先做准备。


    看来要提前了。


    鼓声不能传到都城各处。


    但羊氏下狱的消息和突开朝会的消息一同传进了百官耳中。


    风雨欲来,这是他们第一个想法。


    不管在做什么,此刻都匆匆忙忙奔向天和殿。


    殿内,百官肃立。


    殿中,明月独自站在中间。


    她看不清帝王的神情。


    但对方的近使女官就站在她前方,向她传递了陛下的意思。


    “无论是何冤屈,但说无妨,陛下定当为尔做主。”


    明月拖着脚步上前,走到台阶下时停住。


    她慢慢跪下,双手高举作天揖,再缓缓伏拜。


    “草民何明月拜见陛下,草民要状告羊少府拐卖百姓,谋财害命,以及李氏纵火杀害草民的父母!”


    “起身。”


    冼行璋示意,一个内侍跑下台扶起了她。


    明月声声泣血。


    “状纸在此,求陛下开恩,为草民一家伸冤!为无数如草民一般的百姓,伸冤!”


    她猩红着眼,把状纸举得很高。


    纸已经湿了,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


    但她本就不打算让人看清,她只是想让这朝堂上数不清的畜生都能看见,能看见她和她们的痛苦怨愤。


    羊夏并不在此。


    李少卿也不在。


    但,与他们沆瀣一气的大有人在。


    一个尚书手持笏板率先出列。


    他朝冼行璋一躬身,“陛下,此女衣着不整,貌似癫狂,恐怕神志不清,立于高堂之上可谓不敬!何况空有状词,并无实证,臣以为此人不可信。”


    明月歪着头看他。


    冷冷地笑着道:“这位大人怎的这般按耐不住,都没点到你,你就出来了?”


    “莫非大人也是李少卿之流,是以心虚难当?”


    尚书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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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皱,呵斥她:“放肆!朝堂之上岂可言辞轻浮,不知所谓!”


    言语间,又有数位官员出列。


    他们皆无一例外,直言明月没有证据不可信。


    何况羊氏、李少卿都不在这,这不是任由她说吗?


    明月低低地笑,她不知道朝堂该是什么样的。


    也不在意自己这样会不会获罪。


    她只是指着这些人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礼使厌恶地拧眉,“疯妇!”


    明月突地停下,眼神直射过去。


    “疯妇?”


    “我是疯妇,被如大人你一般的畜生弄疯的,大人嫌我,那大人家中那些同我一样的人,又为何要买呢?”


    礼使摔袖否认。


    “什么人?哪里有人?”礼使正气凛然。


    “你胆敢污蔑朝廷官员,本官可不是你能攀扯的!”


    明月大笑,笑得青筋暴起,眼泪横流,撕心裂肺。


    冼行璋不忍看她,在朝臣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下了高台。


    明月轻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踉跄着扑向礼使,却在半途失了力气,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抠入青石砖缝,指甲崩裂渗出血丝。


    她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礼使,眼里漆黑一片,配着红色的血丝,悲至癫狂。


    “大人不是最爱在奏章里写‘爱民如子’吗?!”


    “那为什么?我们这样痛苦地倒在大人跟前,大人却一味地为同僚辩解,丝毫不在乎我这个‘民’?”


    “因为我是贱民是吗?!”


    内侍过来搀扶她。


    明月环视了一遍四周,笑声渐渐上扬。


    “李少卿,他多宠爱我啊。”


    “宠爱到竟然对我说‘我与他们常说美人如绸,旧了就换,可现在有了你,我可舍不得换了’。”


    “噗,哈哈哈哈哈,”明月大笑。


    “大人们贪图我们的美貌青春,满意我们的家世低贱,蝼蚁不能撼动你们,所以我们就可以被买来卖去。”


    “我们不是人吗?”


    “我不是人吗!”


    她倏然指向礼使,“你们才不是人!”


    明月怆然长啸,滴下的眼泪伴着血色。


    殿内顿时安静了。


    只剩下她急促的喘息声。


    瞬息间,她猛然看向大殿的柱子,突然朝柱子一头撞去。


    她要血溅公堂,死亡总能证明她的痛苦了吧!


    林茨憬瞳孔一缩:“不要——”


    于笙绿更是忙扑出去拦她。


    但预料之中的声音没有传来。


    反倒是一声闷哼。


    冼行璋抱着她硬生生倒在地上。


    见陛下被撞得面色尽失,百官总算不继续做耳聋眼瞎了。


    冼行璋怀里的明月已经力竭晕倒,冼行璋让人将其带下去休息。


    “叫御医为她看看。”


    水杉有些着急,“陛下,先传御医给您看看吧。”


    百官的声音也乱成一片。


    “陛下龙体怎可有损,还是先叫御医瞧瞧吧。”


    “怎会如此,陛下,您可有何不适?”


    “......”


    冼行璋摆手,重新坐回了高位。


    她看着这些人突然的活跃,只是扯着嘴角轻笑了下。


    随即道:“林茨憬,于笙绿,你们俩可以开始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官员不解。


    林茨憬则是看了于笙绿一眼,双双点头。


    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