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您的专属客服03。”


    时予渡缓缓睁开眼，视野像是浸了水，眼前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她面前缓缓凝聚。


    她有些茫然，视线下意识下移，然后彻底僵住。


    地板上，一具无比熟悉的身体，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挣扎着向前爬行。皮肤泛着死气的青灰，眼球浑浊得像两颗蒙尘的灰白玻璃珠。


    ……那是她的身体？


    任谁闭个关，两眼一睁，发现人在空中飘着，身体正阴暗爬行，都会大脑宕机的。


    她这是死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之前总觉得没劲，整天期待一觉起来，这无聊的日子就能结束。


    但是，大家一起死翘翘变成丧尸，也太刺激了吧。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具泛青爬行的躯壳上撕开，投向眼前自称“客服”的西装男。


    那道身影逐渐清晰，深邃黑的西装上面隐约流动着金色纹路。对方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却透着一股被榨干般的疲惫，眼底两团浓重的青黑，活像连续加了半年的班，鬼模鬼样的。


    “客服？”时予渡抱臂，飘在空中俯视着他，“地府也搞现代化，黑白无常改名叫客服了？”


    “天地断联，灵气紊乱，地府常规接引系统已经瘫痪。”那身影回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的像个AI，“黑白无常及其他勾魂使者均无法抵达阳间执行任务。”


    时予渡有种不妙的预感：“所以？”


    “所以，我们的办公系统推出了【阴阳重建模拟器】来远程办公。”


    对方抬手，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半透明界面在时予渡面前强行展开。【任务列表】、【直播中心】、【功德商城】、【通讯录】……密密麻麻的功能区看得她眼花。


    “现诚邀您签约成为地府编外人员，协助修复阴阳秩序，优秀者可直接转正，享受地府编制待遇。”


    “我拒绝。”时予渡说得很干脆，“我要投胎。”


    “抱歉，轮回系统也已瘫痪。”客服03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有股称得上认命的死气沉沉。


    “当前状态下，您只有两个选择。一，签约成为地府员工，参与重建工作，结束后，您想投胎的话随时都可以。二，滞留阳间成为孤魂野鬼，直至魂飞魄散。”


    时予渡感到一阵无力。她只想赶快下去喝孟婆汤安静地死一死，怎么就这么难？


    “天地断联是怎么回事？”她揉着并不存在的太阳穴问道。


    “三个月前，灵气循环系统紊乱，阴阳两界失去联系，原因未知。”客服03解释道，“阳间大规模异变，阴间无法接收新魂，轮回停滞。我们正在全力抢修，但需要阳间的协助。”


    “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反问，“死后还得打工的话，那做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好了。”


    客服03满是班味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除了又碰到麻烦精的了然，还带有一丝微妙的认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进行最后的劝说。


    “考虑到您生前的修为和能力，我认为您非常适合这份工作呢。”


    就在时予渡准备再次拒绝时，客服03的身影突然开始闪烁。


    一个弹窗突然出现：


    【地府7G网络链接失败……】


    【警告…信号…连接不稳定，系统自动绑定程序启动……】


    时予渡面前的系统界面突然放大，仿佛有生命般，不给任何躲避的机会直接融入了她的魂体。


    【系统绑定中……10%…50%…100%】


    【绑定成功！欢迎实习鬼差时予渡加入地府大家庭！】


    【让进步发生，让鬼生没有难渡的河！】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客服03的身影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基础功能已开放，新手任务已发布，有事可通过系统联系我……”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淡淡的平静下还带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祝您工作愉快。”


    话音刚落就彻底消失了。


    【亲爱的同志，新的一天，新的KPI，请登录系统开始您新的征程。今日宜：积德行善。忌：消极怠工。】


    “啊？赶鸭子上架也行？”时予渡呆立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质问，自然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无奈地试着集中注意力，系统界面便在身前重新清晰起来。


    【签到成功！您已连续打卡1天，请再接再励。】


    个人工作台上显示着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时予渡。


    身份：实习鬼差。


    编号：404-NOT-FOUND。


    功德余额：0。


    权限等级：1。


    功德商城里的物品琳琅满目，价格从10功德点到数百不等。最贵的一栏是【地府特产】，里面居然有【孟婆汤体验装】，售价高达10000功德点。


    看来这年头想喝个孟婆汤，都还得先打工赚钱。时予渡感到一阵魂体都在发麻的疲惫，觉得自己已经拿上公文包挤在地铁里了。


    点开任务列表，第一个新手任务已经刷新出来了：


    工单号：DF-SYD-001。


    问题类型：净化类。


    地点：祈安公园人工湖【导航】。


    建议：使用【新手礼包-安魂符】。


    奖励：10功德点。


    就在她研究系统时，一条来自客服03的私信弹了出来。


    【客服03：友情提醒，作为魂体，您无法被普通物理手段伤害，同时可自由穿越大部分障碍物。但强烈的感情能量和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能力可能会对您造成影响，望请注意。祝工作顺利。】


    时予渡无语，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友情可言，只有牛马的专属KPI提醒罢了，以防她嘎了之后无人干活。感觉地府里牛头马面的编制应该最多。


    时予渡关掉界面，飘到浴室镜子前，镜子里空无一物，试着回忆了一下厉鬼显化的样子，调用精神力代替怨气充实到身体，果真逐渐开始凝实。


    有点意思，时予渡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墙壁，然后一头扎进去，整个过程顺畅得如同穿过一层水幕，一下子就飘在了楼外，往下望过去，三三两两的丧尸洒在各个角落游荡。


    反复穿墙后，饶有兴致的时予渡才慢慢飘回屋里。那具似乎跟她一起苏醒的身体已经能从地上爬起来了，喉咙里还正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此时正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伸出僵硬到扭曲的手，姿势奇异地把门拧开。


    很好，她的身体看起来适应的不错，没给她丢人，连门都会开了，至少超过同期98%的丧尸。


    想到自己的新手任务，时予渡叹了口气，跟上自己的身体，认命地飘向门外，并企图顺手将门关上，手却直接穿过了门把手。


    都忘了自己已经是个鬼魂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双手灵活地结了个印，一阵风吹过，房门轻轻闭合。


    来到楼下，她那个曾经承载“自我”的皮囊正在丧尸群里撒欢，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嘶吼，和以前她生无可恋的样子两模两样。


    时予渡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


    “恭喜你，现在自由了。”


    “玩得开心。”


    说完，她不再回头，转身向着任务指示的方向飘去。


    系统界面在她视野的一角闪烁了几下，功德余额变成了-1。


    魂体的优势在此刻展露无遗，既不需要绕路，也无需担心丧尸围攻。那些活死人对她视若无睹，只当她是空气中的一个涟漪。


    时予渡在街道上空俯瞰，末世来临不过数月，城市便已经满目疮痍了。


    曾经繁华的城市已经被野蛮生长的植被和游荡的丧尸覆盖，破损的窗户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死寂的世界。


    时予渡抿着嘴看不出来什么心情，抱臂深深环视一圈，便继续按照系统导航的路线前进。


    【系统导航：前方300米右转，穿过好再来超市即可抵达目的地。】


    时予渡瞥了一眼视野左下角的系统界面，毫不犹豫地向着超市的水泥墙飘去。一个激灵就已经置身于超市内部。


    这里显然经历过不止一场惨烈的洗劫，货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各种包装袋和干涸的血迹。托魂体的福，不刻意是闻不到的。想必空气中一定弥漫着各种腐臭刺鼻的气味。


    她正要穿过另一面墙，一丝极微弱的、抽泣似的声响，却绊住了她的动作。声音来自超市角落后面，却看不到入口。


    时予渡本不欲多事，但这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更像是某种波动，直接触动了她的魂体，客服03说过，“强烈的感情能量”会对她产生影响。


    想到那-1的功德，和天价的孟婆汤，时予渡心里无可奈何哀嚎一声。


    穿过内墙，一个狭小的储藏室映入眼帘。门被沉重的货柜从外面堵死。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兔子玩偶。


    身后胡乱囤放着快要见底的零食干粮，看样子大概是有人刻意给她留下的。


    “妈妈……”女孩发出弱弱地哽咽，似乎正在做梦。


    时予渡静静地观察着，她从小便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女孩周身缠绕着一缕极细的银白色丝线，延伸向远方。


    她的母亲应该还活着，还在拼命牵挂着她。这个小女孩自有命数。


    确认四周安全后，时予渡便打算离开，目光扫过女孩怀中时，却不由自主地在那只破旧的兔子玩偶上停顿了一下。


    这个玩偶已经很旧了，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尤其是其中一只耳朵，仅靠着几根线牵连，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就像现在这世道里，太多勉强维系着却又即将崩断的东西。


    “麻烦……”时予渡轻声自语。


    她集中精神，尝试调动魂体内微弱的能量，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玩偶破损的位置。


    一道微不可见的银光晕开。光芒褪去，那只耳朵已完好如初地接了回去，连带着，玩偶周身脏兮兮的绒毛也恢复了蓬松洁净，仿佛时光被悄悄拨回了一小格。


    做完这一切，时予渡没再看第二眼，身形向后一飘，便融入了墙壁，消失在超市之外。


    本以为只是日行一善，系统提示突然弹出，让时予渡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