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落在物体上的剪影是细碎斜长的。


    棠茉唇角绽放的笑意愈发张扬，她缓缓直起了腰，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身前男人的胸膛，从上到下，慢慢地划动着。


    红色的美甲很显眼，这一刻像是血浆。


    她藏住眼底的狡黠，轻声问道：“这一句呢。”


    “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蓦的，伸出的手指就被萧政聿给抓住了，他用了点力气，脸颊轮廓晕染出了几分疏离感，眼眸阴鸷，“棠茉，挺没意思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棠茉停顿在原地，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去。


    客厅里，三个大人两个小孩都坐下了，还剩下的一个空位置正对着挂在墙壁上的电风扇，棠茉坐下，旁边是萧政聿。


    她仍然没什么胃口，只是出于礼貌，还是用筷子扒拉了几粒米饭，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巴里塞着，然后花费特别漫长的时间去咀嚼。


    期间，只有杨姨注意到了一次，叮嘱她道：“棠老师，你可多吃一点啊，实在是太瘦了。尝尝这田螺呢，都是新鲜的。”


    很快杨姨又被她那调皮捣蛋的儿子给转移走了注意力，真的是稍微不上心，这小魔王就要爬上桌，顶着碗表演肚皮舞了。


    全程，萧政聿都只在照顾魏吉吉一个人。


    给他夹蔬菜，也给他夹荤菜。


    还拿了牙签挑螺蛳肉。


    也不知怎的，有一根牙签竟然还滚到了她的手边。


    棠茉全部都无声地看在了眼里，歪过头，继续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这一刻只想饭局能快点结束，她好回去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


    大概过了快有十五分钟，魏吉吉的小肚子都挺出来了，一脸羡慕地看着身后早就去蹲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的安安。


    “吃饱了？”萧政聿问了一句，随后把他抱下高板凳，低声说道：“去玩吧，一会儿阿婆从药房回来，会顺路来接你回家的。”


    棠茉喝了口手边放着的白开水。


    两个小孩子全下桌，另外一个年纪大的男人也被邻居喊出去夜钓了，杨姨的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起，放下木筷问道：“棠老师，你和小聿关系看上去不错啊，经常同进同出的，你们以前是……”


    没有什么多余的思考，棠茉随口就答：“我们以前是一个高中的而已，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


    没说完整并不代表撒谎。


    萧政聿随即撩了撩眼皮子。


    大概也是嗅出了一丝尴尬，杨姨也没再追着从前的事情继续追问下去了，她操起热爱的老本行，对着棠茉说道：“棠老师，那你一定还没有男朋友吧？”


    “我知道这镇上有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还是家里的独生子嘞，现在是公务员，在很好的单位里上班，怎么样，你要不要和他认识一下啊？”


    话音刚落，连棠茉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委婉拒绝，就听见萧政聿轻笑了一声，讥讽道：“可别了，棠老师瞧不上这么优秀努力的类型。”


    背景音的动画片声在这一刻格外刺耳。


    ──“喜羊羊。”


    ──“我一定会回来的！”


    棠茉弯起了唇角，连手机都拿出来了，递给这位羊毛卷阿姨，对她说道：“那就麻烦您帮我保存一下联系方式了。”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了萧政聿的眼睛，笑意变得挑衅起来，“谁让我就喜欢公务员呢。”


    她也不是一个特别没意思的人吧。


    魏吉吉被一位驼着背，头发花白的老人搀手接走之后，萧政聿也打算离开了，不过棠茉更是在他之前，先一步和杨姨打了招呼。


    没几米的距离，她一个人也认得回家的路。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斑斑驳驳的星光散落了一地，将稻子的腰都压弯，月光只与漆黑的影子缠绵。


    新鲜的乡野空气里，棠茉好像闻到了金桂花的芬香，原本她应该挺愉悦的才是，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差感，所以走路一直都低垂着脑袋。


    两条胳膊也是有气无力地胡乱晃荡。


    一条小路，走了很长的时间。


    身后忽而有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几步就追上了她，离得很近地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啊。”棠茉头也不回地回答：“我挺好的，挺开心的。”


    也觉得这人没必要因为她爷爷的嘱托，关心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交易，或者是收到了什么好处。


    而且说实话，只要她不任性地想，一切便都能够想通。


    ——她早该认清现实。


    首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一面破碎了的镜子还能恢复如初，密密麻麻的裂纹会把走到镜子前的人照得无比恐怖与丑陋。


    所以就像是两条已然岔开的平行线，萧政聿愿意怎么样，愿意和谁出去吃饭，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她在意，就是瞎矫情。


    棠茉想了一遍之后，脑海里的阴霾都挥去了不少，她转过身，非常淡然地说道：“我以后有事情都会自己解决的，不会再麻烦你什么。”


    “评分表什么的，你随便看着给吧，我爷爷就我这么一个孙女，我不信他舍得把我一直丢在这么个乡下的。”


    稻田里还有聒噪的蛙叫声。


    不耐烦地咬了咬嘴唇，棠茉又说：“至于学校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担任孩子们的音乐老师，我就会负起这个责任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地去教。”


    整个她说话的过程，萧政聿都没有说话，只是蹙紧了一点眉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她。


    比这个黑夜还要深邃、无解。


    想说的话像是倒豆子一样，一下子全部都倒出来之后，棠茉便转过身，准备继续往住的地方走了。


    然而左腿才刚刚跨出去而已，她在空气中晃动的手臂就被身后站着的男人给牢牢抓住，五根手指仿佛要烙印进她的皮肤里。


    棠茉被迫与他面对起了面。


    寡淡如水的月色之下，萧政聿的眼尾浮现出了几分戾气，令人感到脊椎发凉，他似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压低着嗓音问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棠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