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绰绰，像是被碾压烂了似的，一条一条晃动。


    棠茉一瞬间僵硬得像是木头，身上力气全部都被抽干，她唯一仅剩的那点意识的作用，就是在脑海里回放“老爷子晕倒，还撞到了头”这句话。


    抱着她的男人好像有轻轻摇晃她几下，试图唤醒她，让她清醒过来，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着：“茉茉？茉茉？”


    “你怎么了？”


    棠茉“嘶”的一声，猛抽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揪住男人的领带仿佛揪住了一个着力点，很想要把事情表达清楚，但是眼前的一个小点散发出刺眼的白光，让她逻辑组织能力突然全部丧失。


    “爷爷……我爷爷他……他……”


    半天也焦急得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政聿见状，安抚了她一下，随后微微俯下腰，将地上那支还并未被摔碎的手机一把捞起，贴到他自己的耳朵边，沉着冷静地和对方沟通了一番。


    神情变得很严肃，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送她去医院。”


    电话挂断结束后，萧政聿心里虽然也有几分拿捏不定，但是棠茉的状态比他要差得更多，他未流露出一丝，而是重复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然后带着她下楼，开车去往医院里。


    棠茉一到，也不用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找方向，仍旧是提前都问清楚了的萧政聿一路带她乘坐电梯上楼，径直去了那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


    ct照被放进了墙壁上的观片灯内。


    “医生，我爷爷……爷……棠继华，他怎么样了啊？摔到了脑袋会有事情吗？”棠茉坐到椅子上后，伸长的手臂贴到桌子上，皮肤都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的冰冷了。


    被问到的医生扶了一下鼻梁上架起的老花眼镜，回答道：“放心吧，脑部的ct做出来是显示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而已，好好卧床休息即可。”


    闻言，棠茉和身后所站的萧政聿都松了一大口气。


    医生却始终都是神色凝重的样子，“不过病人的胃癌情况很严重啊，他上一次做检查的报告我也看了，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厉害，现在是什么治疗都没有再做吗？”


    他其实真的挺不理解的。


    按理说，有钱人应该更贪生怕死才对啊，而且他们在经济层面上还没有负担，肯定是要把一切能活命的路都去走一遍，才会善罢甘休的。


    但这个老爷子……却很奇怪，真的奇怪，什么都不做，连吃的靶向药都只有暂时性的抑制作用。


    棠茉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话。


    最后，还是萧政聿扶起她，慢慢地走出医生办公室的。


    她的爷爷已经住进了单间病房里，正好有护士进去换盐水出来，告知道：“病人还没有清醒，你们可以在外面等等，先别进去打扰。”


    于是萧政聿把棠茉摁在了墙边的公共座椅上，让她好好坐着，他则是去问护士台要了两个一次性的纸杯，叠放在一起，然后去接了点热水。


    递给棠茉时，也不怕她的手指会被纸杯子的外壁给烫到了。


    棠茉喝下一口热水，惊慌失措的思绪缓回了不少。


    蓦地，走廊中间拐进去的电梯发出来了“叮”的一声响，紧接着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男人，分别是司机老李和邬简川。


    前者看见她，眼眶也是一下子就湿润了，连同嗓音都有些发颤，“大小姐啊……”


    “没事，医生说爷爷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棠茉说道，把手里装着热水的杯子也放到了一旁。


    老李点点头，手上拿的则是刚才特意赶回去找的几瓶保险箱中的靶向药，他掂着几乎没有怎么减少的重量，脸色悲伤。


    “老爷子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好好地吃这些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弃求生的本能呢！”


    “大小姐，你真的好好劝劝他啊，做手术吧，有任何一丝可以活下去的机会，都不应该选择撒手人寰的！”


    棠茉沉默了几秒钟，嗓子口干涩得很疼。


    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矛盾且棘手的问题，反问道：“那这一次呢？爷爷他怎么会突然又晕倒过去了？”


    站出来说话的人变成了原本在一起后面靠着墙的邬简川，他先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解释道，“茉茉，我还是没能帮你骗过爷爷，我说你去了卫生间，他不相信……后来有服务员过来告知，说你坐着一辆车离开餐厅了……爷爷他一气之下，一起身就重重地摔倒了下去。”


    ——这番话很好理解。


    ——棠老爷子是被生生的气晕过去的。


    棠茉都自责到快要疯了。


    没过一会儿，半虚掩着门的病房内，忽然传出了好几声剧烈的咳嗽声——是棠老爷子醒过来了！


    老李连忙将棠茉往病房里面推，“大小姐，您快进去看看吧，老爷子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一定会是你。”


    棠茉走进去后，病房门还被外面人给关上了，这样一来可以完全隔绝掉杂音，也防止外露。


    苍白的病床上，所躺着的老人也是面色如纸，只不过多泛了几丝铁青色，溢出了死亡气息而已。背脊蜷缩着，缩小了很多很多。


    棠茉顿感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此刻也再也顾不上什么自不自私的问题了，她到病床前趴下，哭着说道：“爷爷，我们听医生的话，动手术吧，好不好？”


    “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厉害的医生来的，我明天也不回桑桉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彻彻底底的痊愈为止，好吗？”


    闻言，她的爷爷很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磨砺而沧桑，“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咳咳咳……还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还有，你不回桑桉怎么行？爷爷从小就教你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你难道全都忘记干净，还给我了吗？所以明天必须回去继续当老师，先把这一个学期上完了再说。”


    棠继华一口气把话给说完，身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敛下眼眸，注意到病床前眼泪汪汪的宝贝孙女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随即放柔和了语气，安慰道：“茉茉乖，听话。”


    “还有，爷爷这次晕倒就是因为生病了而已，和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不要多想，知道了吗？”


    棠茉也只好点点头。


    站起走到窗户边，倒了一杯温开水。


    转过身后，病床上的爷爷忽然对着她笑了笑，继而很温柔地说道：“我知道那个男人现在也在外面，茉茉，去把他叫进来吧。”


    “爷爷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老爷子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世间一切谎言都再无法将他蒙骗在内。


    棠茉沉默了半晌，最终回答道：“好的，那您等我一下，我这就出去叫他进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