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倾斜的世界

作品:《晚安故事deepseek共创

    我的世界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突然倾斜的。


    那天我下班回家,玄关处没有像往常一样蹲着那个毛茸茸的身影。我唤着“元宝”,最后在沙发角落里找到了他。他试图站起来,前爪刚撑起身体,后半身却像一滩融化的黄油,软软地塌了下去。


    他的右后腿完全使不上劲,拖着走,像拖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累赘。


    宠物医院的灯光白得刺眼。李医生说出“突发性瘫痪”时,那些字眼像弹珠一样在我脑海里乱撞——“血栓”、“神经损伤”、“预后不确定”。


    元宝躺在诊疗台上,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里映着我扭曲的脸。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安地试图舔自己失去知觉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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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夜晚是最漫长的。


    我把元宝安置在铺了软垫的篮子里,守在他旁边。凌晨三点,他挣扎着要翻身,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像条搁浅的鱼一样无助地扭动。我伸手想帮他,他却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抓了我——这是他从没有过的行为。


    血珠从手背上渗出来时,我们同时愣住了。他轻轻地“喵”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慌和歉意。


    “没关系,”我把手递到他鼻子前让他闻,“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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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宝生病前,我的生活是一条笔直的跑道——升职、加薪、换更大的房子。我把他当作在这条跑道上陪伴我的漂亮装饰品。


    现在跑道塌了。


    我第一次请假,是为了带元宝做针灸。当老中医把细细的针扎进他小小的身体时,元宝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我,眼神像是在问:“为什么?”


    第二次请假,是因为他尿在了地毯上。瘫痪的猫控制不了排泄,他羞愧地躲在窗帘后面,怎么叫都不出来。


    “没关系,”我一遍遍抚摸他颤抖的脊背,“真的没关系。”


    这话说多了,好像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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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宝的世界变小了,从九十平米的房子,缩小到几个软垫之间。


    我的世界也变了。不再有加班和应酬,每天准时回家给他做复健。我的双手从前只会敲键盘,现在学会了按摩、针灸、甚至制作辅助轮椅。


    “你太宠他了,”朋友来看我,看着我用针管一点一点给元宝喂水,“只是一只猫。”


    元宝好像听懂了,把头扭到一边。


    “他不是‘只是只猫’,”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是元宝。”


    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里某个紧绷的部分突然松弛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重新定义了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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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迹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清晨。


    我像往常一样把元宝抱到阳台晒太阳,转身去拿他的早餐。回来时,看见他正用前爪拖着身体,一点点地向食盆移动。阳光照在他努力耸动的肩膀上,毛尖闪着金色的光。


    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尝试移动。


    我站在原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因为他可能会重新走路,而是因为那双曾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里,又有了名为“想要”的光。


    从那天起,元宝的进步快得惊人。先是能拖着身体移动,然后是后腿开始有细微的抖动,最后是能够短暂地站立几秒。


    每次微小的进步,我们都像赢得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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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我带元宝去公园。他坐在特制的小轮椅上,前爪兴奋地踩来踩去。路过的孩子好奇地围过来,我耐心地解释为什么小猫需要坐轮椅。


    “他生病了,但是在努力好起来。”我说。


    一个小女孩轻轻摸了摸元宝的头:“小猫加油。”


    元宝享受地眯起眼睛,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元宝的轮椅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像一首特别的进行曲。


    我突然意识到,倾斜的世界未必不好。就像元宝现在走路总是歪向一边,但这并不妨碍他探索每一个感兴趣的角落——闻闻路边的野花,追追飘落的树叶,在阳光下打盹。


    而我们,都学会了在新的坐标里生活。


    开门进屋时,元宝努力从轮椅上探出身子,用头蹭我的腿——这是他表达“回家真好”的方式。


    我蹲下身,把他连同轮椅一起拥入怀中。


    “是啊,”我把脸埋在他温暖的毛发里,“回家真好。”


    窗外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而我们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