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变小了。


    谢芙搂着沈易安，醒了，却不愿意从被子里爬出来。


    “你是做什么的？”沈易安想知道。此前她们并未了解过彼此的职业。


    “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谢芙闭着眼睛随口胡扯。


    沈易安也不生气，“聊聊人生。”


    “只要聊人生两个字，就带了旁人对你的期许，或者是社会对你的期许。”谢芙睁开眼睛，捏住沈易安的下巴看向自己，懒洋洋地说着：“你不是为了成为你自己，体验人生才来到这里？人生，该随遇而安。不要想。”


    “小孩，你的言论很老成啊。”沈易安笑了，其实她想和谢芙聊聊“以后”。


    显然，谢芙只想看眼前，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态度。


    “我只是觉得你很累。”谢芙想着醉酒的沈易安，说着她那些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像一只一直被抽打的驴子，拉着磨盘，干啊干。


    沈易安眼中晃了一下，原来谢芙是在安抚自己么？她看向谢芙，带着爱护的心，抬手落下谢芙头上。


    谢芙仰起头，等着被姐姐摸头发。


    沈易安笑了一下，调皮地将手落在谢芙白嫩的脸颊掐了一把，触感实在是太暖糯了，甚至舍不得松手，“掐出水来的嫩娃娃啊。”


    “啊！你轻点！”谢芙抗议着，却没躲开，“撸狗也不带用这么大劲儿的！”


    “疼啊？”沈易安松开手，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我没使劲儿啊。”


    谢芙拉住了沈易安马上离开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蹭了蹭，“继续。”


    有不舍，沈易安摇了摇头，指尖离开谢芙的脸，“我觉得我该走了。”


    谢芙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解看向沈易安。


    沈易安说：“再跟着你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背离我的初心太远了。”谢芙的下一站，沈易安不想去了。


    谢芙收起旋即闪过的失落：“好，那不去了。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去下一个村落，找车回酒店。你继续你的旅程。”沈易安要走，但她也不想就此绑架这个自由的女孩。


    “我的旅程？”谢芙痴笑：“就是你啊。”


    沈易安明显一愣，难道不是谢芙本就想出去玩么？


    还要再问，见谢芙已经走下床去，拉开车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雨中凉凉的空气：“咱们走吧。”


    再回到徽州古宅的酒店里时，已是深夜。她们各自回房睡觉。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谢芙醒来时，被管家告知沈易安竟然已经离开了。


    “她有留什么话给我么？”谢芙问。


    管家点头，“我将她送上出租车，她让我来叫醒你，告诉你，她走了。”


    “还有呢？”谢芙问。


    “没了。”管家说。


    “没了？”谢芙不信。


    “没了。”


    “没……了……”谢芙自言自语，她打开微信，想要联系沈易安，没想到微信已经被她删掉。


    谢芙看着这个她才加了不到三天的微信，还没好好用来聊天就被删掉，无奈地都要哭了。“就这么走了……”


    “她原本在湖边遛弯，接了一个电话，而后就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管家看出谢芙的失落，安慰道：“她家里也许有事。”


    管家走后，谢芙一个人痴痴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楼下空荡荡的院落，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我失恋了。”


    不知站了多久，周遭的天色又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谢芙伸出手，掌心朝上，接着天空中飘落的小雨，心里无限悲凉。


    她头一遭发现，原来遇到一个心动的人，是开启一场猝不及防的旅行。


    旅行结束，那个人离开了，自己还停留在原地，不舍得挪动一步。


    远处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那些柳雾、黄花都瞧不见了，晦暗古建，同她的心一样，空荡而孤独。


    一个月后。


    帝都很少在这个季节下雨，今天是个例外。


    律师事务所里，沈易安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忽然就想起了谢芙。还想起了那场在心里一直下的雨，那缠绵的夜晚，好像再也不会停了。


    她揉了揉头，苦笑，是自己近乎不告而别的离开，还决绝删掉微信的，自己还在怀念某人？“真的是疯了……”她自言自语。


    “沈律师？”门口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唤醒。


    沈易安看过去，是行政部的小苏，她“嗯”了一声。


    “无氏茶园的保安部负责人说今天下午的会议延迟，要换成餐会。”小苏走过来，将一个文件夹放到沈易安的桌上：“对方说要吃日料，包间我已经订好了。给您晚上约的六点，您看可以么？”


    “好。”沈易安接过文件夹，一目十行看起来，快速了解到了整个案子：“哦，这个案子是老板朋友的，就是修路的卡车压坏了茶园的茶树，民事纠纷。”


    “是的，老板特地强调了，无氏茶园的项目很重要，因为他们给足全年律师顾问费，但是case真的少得可怜，绝对的优质客户，让您买他的面子，服务好。”


    沈易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好。”


    日料店的雅间里，服务员拉开房门，沈易安走进去，“您好！我是……”


    “沈律师，好久不见。”谢芙带着明媚的笑，抬手示意服务员关门。


    “咔”门关上的一霎，谢芙换了嘴脸，带着怨念深重眼神，“骗子！”


    “呵。”沈易安坐下，压抑住了又惊又喜的神情，那些过完，她以为在一个月前已经结束了。还没想到无氏茶园的保安部负责人居然是个小姑娘，调侃道：“骗子，你不是干胸口碎大石的么？”


    谢芙夹起了一片鱼生，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保安部不就是抡锤子打架的么？偶尔也要练一下胸口碎大石，不然怎么跟人打架？”


    “谢小姐，现在是法治社会。”沈易安提醒道。


    “你还记得是法治社会？”谢芙愤愤不平，“欠了人债就跑，沈律师，对么？”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沈易安战略性喝了一口茶水，她知道谢芙嘴里的“债”大抵是情债。


    “先公后私吧。”谢芙可是求了老谢整整一个月，才获得肚子外出的机会来找她，只有一个星期时间。工作的事要快速对接完，然后剩下时间，都属于自己和她。


    谢芙脑子飞快转动，她已经开始偷想接下来要去哪里约会了。心里越甜，越觉得嘴里吃着的鱼生，很不是滋味，那种软绵的口感远没有某人的唇舌，她觉得无比饥饿，“官司怎么打，你来定，我相信沈律师的专业能力。”


    沈易安从电脑包里拿出文件和电脑。


    谢芙顺从推开沈易安身前的茶杯和盘子，给她腾出空间，眼睛一直落在沈易安脸上，专业又认真的女人真迷人啊。


    “这是我们给出的初步方案，您先看……”


    “沈易安！”谢芙很生气。


    “嗯？”沈易安已经打开电脑，找到了对应的文件。听见明显不开心的谢芙喊自己名字，看向她。


    “您？您是什么意思？”谢芙没想到沈易安对自己竟然用“您”，是为了拉开距离么？忽然有一股充满委屈的陌生感袭来。


    “……”沈易安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用了“您”，更没想到一个字，竟然让谢芙炸毛了。


    她一脸平静看向谢芙，试探着，缓慢地开口：“这……只是我的……工作习惯，甲方肯定要尊重的。你知道，律师其实是提供法律服务的……”


    “不要。”谢芙肯定道。


    “嗯。”沈易安的手松开鼠标，静静看向谢芙。她总算摸清了，这个项目才不是好项目，因为是她的情债。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何苦招惹这个“小祸害”，她看着谢芙，即便是气哄哄的样子，也挺可爱的，转念又想，她不是个“小祸害”，是个可爱的“祸害”。她盯着谢芙，等待迎接这个祸害的一举一动。


    “不要对我这么说话。”谢芙带着命令的语气。


    “好。”若是别人提出如此要求，沈易安一定会坚持这是自己的专业。可面对谢芙，沈易安不想坚持。沈易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她谢芙想要什么，自己就给什么。她冲着谢芙笑了一下，“你先看这个思路，怎么样。”


    谢芙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不合理，那是沈易安的职业习惯。她有点尴尬，躲开沈易安的眼神，翻开手里的文件，认真地看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剥离了过往发生过的事情，两个人真的成为了合作中的甲乙双方，带着毫无情感的眼神，望向彼此，说着工作上的事情。


    “那这次餐会就结束了？”沈易安搞不懂谢芙绕这么大个弯子来到自己面前是为了什么。


    “你陪我吃完饭，吃完你买单。”谢芙气鼓鼓地说道。


    “……”沈易安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总归自己也饿了，她拿起筷子，“好，吃饭。”


    “你不该跟我有些交代么？”谢芙放下了筷子。


    “什么交代？”


    “你真的睡完我就跑了，还删掉了我的微信。”谢芙走到了沈易安面前，“现在，咱们算算私事。”


    沈易安看着谢芙渐渐靠近，在距离一米远的时候，她有些害怕，但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慌乱间，她脱口而出，“露水情缘，你应该一开始也是想同我玩玩的。”


    对，沈易安怕自己会乱，可是怕最没有用，她越怕，越会自乱阵脚，让自己陷入兵荒马乱，一如眼下，她不受控地说完话，意识到自己的话并非出于本心。


    大抵，这是一种想要赢的心态，于感情世界里，不分先来后到，不分真心与否，单纯只想“赢”。


    这种霸凌情感之上的想“赢”的心态，会让她的“喜欢”陷入固执。


    “跟你玩玩初吻、初……都给了你了？”谢芙明显生气，一下子坐到了沈易安身边。


    “你，你要做什么？”沈易安察觉到了危险。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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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不会停的，缠绵的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