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他们是有相似的童年。


    那个时候，父母因为生意琐事经常吵架的每个夜里，10岁的慕瑶躲在自己的房间抱着洋娃娃瑟瑟发抖。可能父亲受够了家庭的琐碎吵闹，每晚都是很深才回来，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


    后来，他们终于提了离婚。


    “瑶瑶，爸妈对不起你。”


    她捂住耳朵，不想听。


    那天晚上，她就躲在自己小区楼下的过道垃圾桶旁边，心里堵的发慌、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遗弃的垃圾一般，没有人在乎。


    深夜的空气格外安静，少了家里的喧嚣，多了份刺骨的僻静。


    呜，呜呜......


    隐隐约约，有小男孩的哭泣声，就在她旁边的过道垃圾桶旁。


    她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发现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躲在垃圾桶旁低声抽泣，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绻着的身影显得尤为瘦弱可怜。


    他选择了躲在垃圾桶旁，想必也是认为自己就像一个没有人要的垃圾一样吧。


    这大晚上的，原来会有跟自己一样可怜的小孩.....


    慕瑶本不想管，但是哭声一直传来，本来自己心里够难受了，弄得自己不知道是心烦还是怎么，竟然鼻子一酸。


    她便忍不住走了过去，问道，“你哭什么？”


    小男孩抽泣着，抬头，眼神通红、泪眼汪汪，“妈妈不在，我想妈妈。”


    “妈妈不在家就哭？那你家里总有人吧。”见小男孩儿不语，小慕瑶接着道：“赶紧回家吧，不然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男孩儿抬头露出水汪汪的眼睛，眼泪还在湿润的打转转:


    “我...... 我没有家了......没有人要我了，我没有地方去了......”


    慕瑶心里一顿，安慰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是这个小区的？”


    听到此话，小男孩又开始止不住的哭起来，慕瑶心里一揪，刚想安慰，见他哭个不停，便急了，学着大人的模样唬他：“你别哭，再哭，就有老巫婆把你抓走了。”


    见他没停，又软了语气：“你要是不哭，我就带你去买好吃的。”


    一听到吃的，男孩这才半信半疑的止住眼泪，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有效，慕瑶摸了摸兜，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她思考了片刻叮嘱道：“你等我一下，我回一趟家里。”


    边跑还边不放心地往回头交代着，“我去趟家里就回来，你别乱走动！”


    男孩听话的点了点头。


    慕瑶悄悄打开家门，屋里十分寂静，像是刚刚经过暴风雨的嘶吼后的落幕。卧室里是亮着的，爸爸应该是自己出去了，只留妈妈自己在家里。


    她轻手轻脚走进自己卧室，摸出存钱罐。取出钱后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


    “瑶瑶？”


    是妈妈的声音，推开门站在门口喊她，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静了。


    慕瑶赶紧把钱藏在身后。


    夏青看到慕瑶在屋里，松了一口气，她脸上满是憔悴，像是稍有风吹就能压垮的一根稻草。


    “你刚跑哪去了？大晚上的、不在屋里。”


    慕瑶看着她沧桑的眼神，摇了摇头，“我......我出去买东西。”


    “早点睡吧，大晚上的不要乱跑，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夏青叹口气，“家里琐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让妈妈操心，好吗？”


    慕瑶点了点头。


    夏青关门出去了。


    看着妈妈关门离去的身影，深呼了一口气。


    被妈妈发现了，不让自己出去了，可是刚刚还让那个小男孩在楼下等自己。


    这可怎么办呢？


    慕瑶趴在窗户旁，试图想往下面看看那个小孩在不在，但是看不到下面，心里琢磨着：说不定他等不到自己就走了。再说了，他又不认识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听自己的话，让他等、他就真等？


    想到这里，慕瑶就躺在床上了。


    可是转念一想，妈妈不让自己出去，说有坏人，那万一他也遇到坏人呢？


    慕瑶突然又坐了起来。


    她咬咬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屋门，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跳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到了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到过道旁，那小小的一团，形只影单，蜷缩在那里的身影，正是刚才的小男孩。


    “你怎么还在这里？”慕瑶惊讶的问道。


    “姐姐你说的，说不让我乱跑，让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去买好吃的。”


    他擦擦鼻涕，眼神天真的看着慕瑶。


    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句不让他走，他就听话的在这里。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慕瑶“装模作样”的走到他面前，


    拉起他冰凉的小手，道:“走吧，姐姐带你去买好吃的。”


    男孩脸色有些苍白，小手也是冰凉的，也许是在夜里哭的冻的久了吧。


    小慕瑶有些心疼的拉紧了他的小手。


    由于是偷偷出来的，慕瑶怕被妈妈发现，时间紧迫，她便说买完东西回来，两个人都要回家去。


    男孩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们去门口的小卖铺买了糖果和游戏卡片，在楼下分别。


    “姐姐，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男孩问道。


    “明天？”慕瑶想了想，“我得做完作业，看看我妈妈让不让我下来。”


    “要是她没发现，那我就有可能会下来玩。”


    男孩乖乖地点点头，像是把这个约定藏在了心里。


    第二天傍晚。


    家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压抑，慕瑶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爸爸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妈妈整天皱着眉头，慕瑶在家里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写完作业，她郁闷的托着腮，小小的脑袋似乎在冥思苦想。


    忽然灵光闪现，她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些好吃的还有糖果，悄悄溜了出去。


    楼下过道旁，小男孩果然在那里。


    慕瑶佯装路过，想引起男孩的注意，但是他正低头玩着手中的小汽车，自顾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过往路人毫无反应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慕瑶故意把小皮鞋踩得“咔咔”响，走到他面前。


    听到声响，男孩抬头。眼神瞬间亮了，立刻站了起来：“姐姐，你来了！”


    “我只是路过，”慕瑶撇了撇嘴，把手里的吃的递过去，“既然又碰见你，那就分你一半。”


    男孩开心的接过去，仰头问：“姐姐，你以后每天都路过这里好不好呀？这样我就能天天都跟你玩了。”


    慕瑶嘟着嘴，一脸傲娇的样子：“那可不一定。”她仰头望了望天上皎洁的月亮，“反正月亮出来的时候，我就有可能会溜出来。”


    男孩眨巴着澄澈如水的眼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看男孩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便问道，“你昨天为什么哭呢？”


    男孩嘴里塞着零食，眨巴眼睛：“他们欺负我。”


    “他们？是谁？”


    “爸爸带回来的那个人，说以后是我妈妈。还有一个妹妹。”


    “为什么？那你妈妈呢？”


    “妈妈变成星星了。”


    哦...


    慕瑶愣了愣，又问：“那你爸爸呢，她们欺负你他也不管吗？”


    “爸爸经常出差，很少回来。”


    听到此话，慕瑶不由联想到自己。爸爸妈妈最近在闹离婚，如果他们真分开后，她会在哪里呢？如果他们重组家庭的话，会不会也像小男孩这样被欺负呢？


    看到慕瑶发呆，男孩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慕瑶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她看着男孩，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我叫志音。”男孩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江志音。”


    “姐姐你呢？”


    “我...”慕瑶想到家中的变故，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了，便搪塞道，“你就还喊我姐姐好了。”


    志音乖乖的应了声“哦”。


    江志音。


    慕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就这样，两个孤单的小孩儿，在小区楼下独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里，度过了一段短暂却快乐的时光。


    今天，慕瑶仍是像往常一样写完作业，去了楼下过道。


    刚到楼下，就听见一阵喧闹，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推搡。仔细一看，竟然是江志音，他们正在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住手！”


    慕瑶心头一紧，赶紧跑了过去。


    “干什么你们？”慕瑶拉开他们，挡在江志音前面，“快住手！”


    虽然慕瑶比他们大两三岁，但是面对这么多人，她心里也有些害怕发怵，但还是梗着脖子瞪圆眼睛，装出凶狠的样子。


    领头的孩子王站在前面冲她嚷道，“关你什么事？”


    “我是他姐姐，”慕瑶拔高声音，“我看谁敢欺负他！”


    孩子王虽比她矮半头，却不肯服软：“我们才没有欺负他，我们只是想让他把手中的小熊借我们玩玩！”


    “对啊，一起玩玩嘛！”旁边的小孩儿也在起哄。


    “你们明明就是想抢走它！还扔来扔去！”江志音从慕瑶身后探出头，小脸脏兮兮的，半挂着眼泪，委屈巴巴道。


    “我已经把你们的模样都记下来了，明天一个个去向你们老师告状，说你们偷别人东西还打架，让老师狠狠敲你们屁|股！把屁|股打开花！”一提到老师，孩子王的气焰瞬间弱了，往后退了半步。


    慕瑶趁热打铁：“听话的就赶紧走！以后也不许欺负他，不然，明天就等着老师找你们吧！”


    惹事的孩子们紧张的便一溜烟跑散了。


    见他们离散，慕瑶松了口气，回头看着江志音紧紧地抱着小熊，棕色的绒毛上已经被沾了不少灰尘，江志音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像一个落魄小狗。


    “你拿个小熊干什么？”


    “这个，是要送给姐姐你的。”江志音伸着小熊递过去。


    原来他拼尽全力护住的这个小熊，是要送给自己啊。


    慕瑶有些意外，她开心的接过去，帮小熊擦擦毛绒上的灰。


    江志音凑过头，天真的眼睛眨巴着，还有刚才泪汪未干的痕迹，“姐姐，你笑起来好像天使。”


    “天使？是什么样子的，”慕瑶好奇地歪头，“你见过？”


    “就是动画片里总是提到的，会保护人的天使。”


    慕瑶想象了下，幻想不出来：“像天使又能怎么样呢？会变魔法吗？”


    江志音想了想，“会把志音变得什么都听姐姐的。”


    “是吗？”慕瑶表现的很有兴趣，要试验下。她指着对面那道墙，“你跑到那边去。”


    然后志音就立刻乖乖地跑到了那里，听她指示。


    “再跑回来。”


    志音又屁颠颠的跑了回来，像一直听话的小尾巴。


    “学小狗叫！”


    “汪汪汪！”


    “哈哈哈哈！”慕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江志音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裂开嘴。


    慕瑶眼珠一转，故意说：“用小拇指挖鼻孔。”


    江志音就听话地用小拇指伸到鼻子里。


    “再把手指放进嘴里！”


    江志音愣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抬起手，正要往嘴边送。


    “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慕瑶赶紧拦住他，认真的看着他，“不能什么都听别人的，对的可以做，不对的行为要学会拒绝，知道吗？”


    江志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慕瑶正准备开口带他去游乐场，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慕瑶，原来你在这里！”


    她连忙转身，原来是妈妈，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和哀怨，朝她走了过来。


    “瑶瑶，跟妈妈回去。”


    “我...”慕瑶看了看江志音，犹豫了下，“妈妈，我还想再跟我的好朋友玩会儿。”


    “不行，”夏青目光扫过一旁脏兮兮的江志音，她这会儿没有心思顾及别的事情，“家里有些急事，现在就跟妈妈回去。”


    见拗不过，慕瑶只好默默跟着妈妈走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江志音，他正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神里满是不舍。


    “你先回去吧，”她轻声挥着手中的小熊对江志音示意道，“我们明天再出来玩儿。”


    江志音用力点点头：“明天见！”


    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所谓的明天，却伴随着那段短暂的快乐童年时光，再也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