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的一个下午，章澄坐在金黄的银杏树下。


    难得一个太阳天，膝盖上的猫咪缩着脚小憩着，年岁有些大了，白色的胡须在阳光底下并不太亮。


    远处的秦宁正在和陶青捉迷藏，跑起来时的风带起脚边一小片银杏落叶，精灵似的起起落落。


    两个人跑累了来章澄身边讨水喝，一-大一小拿上就开始猛灌，还比起赛来，没个正形。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喝尽兴，章澄将两个人手中的水接了过来，“小侄儿要是被你带偏了，小昭来找我投诉，你可别让我拦着啊。”


    “那也都怪她妈妈要塞给我带呀，是不是小小昭~”秦宁擦了擦小侄儿的嘴，“要不要和宁宁姨妈去买东西吃呀~”


    小孩子自然是乐意的。


    “不要给他买冰的，秋天了怕感冒，”章澄还是不够放心，转头还叮嘱了一下陶青，“你如果和你宁宁姨妈一起同流合污，小心回来我揍你两哦。”


    陶青看着章澄作势举起的拳头，奶声奶气地开始撒娇，“澄澄姨妈可舍不得揍我！”牵着秦宁的手就跑开了。


    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带走了喧嚣，寂静在此刻沁入空气。


    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这样子的寂静了？章澄也不知道。


    自从遇到秦宁之后，自己的生活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就像逢春的枯木。


    这样好的日子还有多少呢？


    半梦半醒之际，章澄想起年轻的时候看到的一次画展。


    画展很有意思，名为“蓝”，布展时将画家笔下的蓝，从浅到深地展开供观者欣赏。


    初时还只是稍见蓝，到最后已经蓝的发黑，浓郁地让人看不清细节。


    序言之中写着画家对于这个系列的解释——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后面还附了一句，“如果您有时间，可以从尾至头再看一遍，是绝路还是希望，都是独属于您自己的选择。”


    其中有一副画——满目的蓝色，暧昧不清的白像烟雾一样笼罩在两具身体之上，名为《异床同梦》。


    因为喜欢，自己和秦宁还在那里合了照，但更具体的章澄来不及回忆就已经堕入了睡梦。


    秦宁买了东西回来，看着不远处在阳光下睡着的章澄，拦着想奔过去的陶青，走近后轻轻地给章澄盖上了毛毯。


    “还真是和当时的下午一模一样啊。”


    虽然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可是只要此刻是幸福的就很好了。


    章澄与秦宁年轻的时候和现在都大不一样。


    用两人好友唐好的话说，就是“一个高墙林立，一个旷野不防”。


    那时的章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人生要是这样，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吃错了什么药，要这样饱受折磨、要这样反复折腾。


    看着秦宁在暴雨天打开窗子让风从房子的这边吹到那边，看她在自己沉默阴暗的时候默默将空调打开调整温度，看她在滑雪场里明明是个新兵蛋子，即使摔了一跤也只是站起来开始第二次，最终完美收官，还想去体验更长的雪道。


    章澄对这些感到很陌生，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么淡然又积极，生命力并不是秦宁的代表词，而且相较于这么生机勃勃的词语——沉静——更适合她。


    就这样出现在章澄的周围，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第一次见到秦宁的时候，章澄并没有太注意这个沉默的姑娘，只记得是一个衬衫下肩胛骨显得特别单薄的小妹妹，打了声招呼，甚至没有对视上，就这样滑过。


    没过多久就从记忆库里模糊掉了，并不觉得是什么特别的存在，日子依旧在左右横跳中度过，沉默的房子里没有声音。


    精神旺盛的时候，章澄很喜欢出门闲逛，有时候不带包，直奔地铁站，就穿梭在各个小店，吃吃东西摸-摸小猫，然后一头钻进最喜欢的图书馆里，既看世界严肃文学，一本书可以写尽一个人的一生、也可以写一个人冥思的某个下午；也看出版的网络小说——


    网络小说里的主角们都特别有意思，超强执行力加上绝佳闲散性格，让她们在挫折与危机中重重闯关，惊险刺-激。章澄很羡慕，总觉得如果自己可以获得主角三分样子就好了，也可以更好地在这个世界里快乐生活。


    遇到秦宁也是在这个时候，扎着一个低马尾，坐姿倒是挺乖的，低头看着眼前的放得很板正的手机，也不干什么，肉眼看衬衫下的肩膀甚至更单薄了。


    “这小姑娘怎么了？”章澄记起来了一些，“上次见好像也没这么阴暗吧。”


    就这么研究了会儿，章澄也没研究明白，来图书馆的有很多备考的、也有夏日乘凉的、还有睡觉的，但统一都会做点什么，比如刷刷视频啦、翻翻杂志漫画书啦、或者什么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呆坐着，手机还不亮？难不成没电了却没带充电器？


    章澄有些担心对方遇到了什么事就走上前拍了拍肩膀，“秦宁？”


    对方就这么缓慢回头看着她，然后呆住——像动漫里的人物一样，可以看到她缓慢睁大的眼睛，好笑又好玩。


    像被人下了哑药，半天发不出声音，章澄只好自己破冰，“你……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啊……我……额……没什么没什么。”


    秦宁像卡壳的唱片机一样，“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那……那你看着还挺严肃的，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章澄知道这种需要一直思考什么事情的感觉，不是很好受。


    “嗯……挺严重倒也不是，是很重要的那种事情。”秦宁盯着章澄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到真会在这里遇见。


    “啊~这样啊，”章澄很识相地退下了，“那我去别的地方找书去了哦。”


    好奇心再盛也该有分寸，再继续下去就不礼貌了。


    但秦宁的胆子比她想得要大一些，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摆。


    “我这旁边还有一个座位，你要不要和我坐在一起？我觉得有人在我旁边的话，我好像更踏实一些。”


    秦宁没有抬头看将要转身走的章澄，细碎刘海遮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是因攥紧而略微发白的手指透露了主人的紧张。


    章澄拒绝不了这样的直给，真诚地袒露自己，说出自己的需求，是她最向往的。


    没有直接回复，只是顺着坐下来，将手里已经选好的书放在了另一半桌面上，余光看见秦宁肩膀松下来之后，告诉她自己去取一下放在别处的包。


    秦宁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出声作答。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提醒章澄要吃晚饭的闹钟开始震动。


    “要一起去吃个饭吗？还是说你自己有安排？”章澄将书签插好，收拾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桌子。


    “好呀！”考虑到图书馆不能一直说话，秦宁只做了简单回复，就也开始收拾东西出门吃饭。


    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外面的热气还是没有散去，夏天的白昼时间很长，让章澄很开心，但转瞬即逝的睡前时间也让她有些不适。


    看见章澄抬头看着天，秦宁也并没有催促，一起耐心看着变化莫测又格外热烈的蓝天白云。


    “夏天的晚霞很好看，时间正好，我们要不要把吃的打包带过来吃？”秦宁看着此情此景提议道。


    章澄猛然回头，“可以啊，我正想这么说来着，看你穿着衬衫，怕你热正在斟酌要不要说呢。”


    “哈哈，没事，衬衫只是懒得穿防晒衣了，不用担心，晚上江风还挺大的。”秦宁不似之前印象里沉静的模样，更生动些。


    章澄将一切看在眼里，“走吧，我们看看这边有什么吃的。”


    艺术园区的周边虽然赶不上市中心那般繁华，却也不失热闹，夜市喧闹的叫卖声，炽热的照明将食物衬得诱惑力十足。


    在饿着的时候，什么都想吃是章澄唯一的想法，可是小小的胃追随不了那么大的野心，但转头一看——还有秦宁呢，两个人吃总比一个人吃的花样要多吧！


    秦宁感受到了比灯更炽热的视线，朝章澄那边看过去。


    一匹预备狩猎的狼——不打算放过吃食且已然计算周密的眼神。


    害怕。


    “嗯……两个人吃的话，我们选择不一样的搭伙吃吧。”秦宁被章澄亮闪闪的眼睛盯着，除了同意，她还能说什么别的吗？


    不能。


    “秦宁，我发现~你和我，很合得来欸。”章澄本就发光的眼睛又加了几颗璀璨的星星特效。


    “是……是吧。”秦宁惶恐。


    垂-涎欲滴的烤鸡、香气扑鼻的烤串、漂亮优雅的新品奶茶、透着淡淡芬芳的鲜榨果汁、火辣的爆炒小龙虾……


    人头攒动，透着浓厚的烟火气，就好像世界会永远这么和谐吵闹一样。


    原来平时匆匆走过的地方那么诱-人呢！


    章澄喜欢这样的地方，热闹不孤单，身上沾染上了夜市的气味，就好像真的回归了正常生活一般，看着身后也因为食物四处张望的秦宁——“真好”，她这么想着。


    但也顾虑秦宁可能会不太喜欢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章澄就自然地挑起了开路的大梁，将秦宁护在身后，希望消解一下小I人的慌张。


    “你喜欢吃什么？”虽然被章澄护在身后，距离靠得很近，但夜市太吵又太挤，秦宁只有稍微低头在章澄耳朵边说话，才可以很好的被听见。


    秦宁的发梢轻轻落在章澄的脖子上，有些痒痒，她这才意识到秦宁比自己高了不少，也不好停下，就顺着侧身，略微踮脚，凑近秦宁的耳朵边说，“我喜欢吃肉和水果。”


    章澄感受到在自己凑近之后，秦宁稍微别开了一点身子，估计是距离没掌握好，让她不太舒服了，立马放弃踮脚，继续说道，“我打算买一些烤鸡腿或者鸡翅，然后再买杯果茶。你呢？”


    “好啊，那我买一些凉拌菜和主食吧。”秦宁盘算道，“你想吃炒饭还是面呢？”


    “吃炒饭吧，我看那个铺子的炒饭可热闹了，之前每每路过都嘴馋。”章澄兴奋地蹦了蹦。


    将晚饭安排妥当，章澄看着两个人提着的大包小袋，陷入了沉思——


    “嘶，我们买了这么多么？”


    “等会儿吃得完么？”


    “秦宁跟着我也是破费了”


    “不会我这把握不好度的性子要暴露了吧”


    “应该吃的完吧，可这么薄的秦宁能吃吗？早知道问问她的食量好了……”


    看到在那里，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又点头的章澄，秦宁将袋子略微提起又放下，恶作剧一样地收获了几次猫猫澄无意识的视线跟随。


    玩了几下后，看着天感觉晚霞也要出来了，只得打断章澄的“沉思”。


    “太阳快要落了，我们去吃饭吧。”


    “嗯！”


    回图书馆路上，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将她们凑在一起，又将她们分离。


    章澄：你们小I人就是咱们E人的小玩具啦~


    秦宁：我才不是任人拿捏的小I人呢（深沉）


    故事自此开始，才不过半月来看，就发现自己笔力太幼稚，从看的书里学来了一些技巧，越发感叹名作的伟大。


    多看书，多写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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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