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忝元湖畔。


    初秋的夜风已经开始变凉，带着潮意将穿着睡衣的女孩沁透到底。


    空中，一块沾着青苔的板砖划破夜色。


    对面，拥有金色双眸的兽耳男蹬地摆臂，冲她而来。


    “怎么……回事？”


    今天……明明应该是个普通的休息日才对啊……


    ·


    “嗡——嗡嗡——”


    清晨寂静的寝室里，一阵有节奏的闹铃震动声。


    唐明明痛苦地在床上翻个身，颓废睁眼，比眼前那行字更快出现的，是耳边响起的语音播报。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温润略带沙哑的女声，如果不是时刻在耳边回响，她应该会很愿意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交朋友。


    两行字出现在视野上半部分，方正楷体_GB2312，右下斜偏移阴影。


    唐明明绝望地闭上眼，耳边语音还在重复。


    ·


    两天前，检验实习生唐明明连续手工做完108个大便常规检验后，被熏的晕头转向。


    还没等她缓过来，带教就使唤她去倒废弃的尿液标本。


    看着黄色的液体在废液池里哗哗流淌，唐明明突然手一软，架子磕在池边沿，剩下的尿液尽数撒在身上，瞬间渗透隔离衣和白大褂，洇湿最里面的裤子。


    冰凉的液体接触皮肤，与鸡皮疙瘩同时出现的，是那两行字。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终于被排泄物熏出幻觉了。


    但显然不是，因为直到唐明明收拾完残局，又上了个小夜班，再骑半小时电驴从实习医院回到寝室后，那两行字依旧存在，在她的视野里明目张胆地龇牙咧嘴。


    昨天她磨出半天假去眼专科医院做检查，里里外外各种仪器查遍，没有任何异常，双眼5.3的视力在一堆小眼镜里超群绝伦。


    唐明明不信邪，追问医生：“有没有什么病的症状是眼前会出现一行小字？”


    眼镜片厚如瓶底的男医生抬头，手上依旧在噼里啪啦打病历：“飞蚊症吗？很多人都有的，平时注意用眼健康。”


    “不不不，那是一行字，意思很明确。”唐明明念出文字内容。


    医生终于停下动作，怜悯地看着她：“你最近压力很大吗？这行字一直存在的话，可以去七院寻求帮助。”


    七院，第七人民医院，本市最大的治疗精神、心理问题的三甲专科医院。


    医生的暗示足够明显，唐明明讪讪离开。


    行吧，既然查不出毛病，那就不管了，反正不影响日常生活，难道这系统还能逼我接受任务不成？


    唐明明忿忿想着，骑小电驴回寝室。


    结果她前脚刚踏进寝室大门，后脚耳边就响起语音播报。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唐明明被一个系统缠上了！


    ·


    桌子上压着一张行测模拟卷，右上角鲜艳的“48”分。


    床上的唐明明翻个身，耳边语音还在响。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女声没有因为唐明明的忽视而气馁，依旧情绪饱满、抑扬顿挫。


    已经是第10086遍。


    毁灭吧。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女声问出第10087遍。


    “啊——”


    唐明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接受，接受，我接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解密系统！！”


    她喊完后，脑海里传来叮一声轻响。


    “好嘞！”女声兴奋应下。


    唐明明：“？”


    眼前阴魂不散的两行字消失，系统终于闭嘴，一块半透明面板出现。


    姓名：唐明明


    年龄：21


    学历：本科在读（备注：即将待业）


    智力：138（？）


    寿命：75年


    力量：**


    敏捷：**


    防御：**


    特殊能力：无


    下面还有几栏灰色的，需要另外激活。


    唐明明还挺欣慰，虽然这个学历的备注和智力后面的问号让她有点不爽，但看寿命那一栏还有75年好活，四舍五入算是能活到一百岁。


    系统顺便发布了任务。


    【主线任务：查明灵气枯竭真相，拯救世界。】


    看完任务，唐明明果断躺回床上，安详地盖好小被子。


    笑死，拯救世界？


    谁？我吗？


    吹牛吹得太大吹破了，听得人只想笑。


    系统不吵了，打呼室友上班去了，难得清静，今天夜休，她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


    什么灵气枯竭，什么拯救世界，以及什么狗屁系统，跟我有什么关系。唐明明扭动身体换个舒服的姿势。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等唐明明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了。室友上夜班没回来。


    外卖小哥电话打过来，她穿着睡衣骑小电驴去拿外卖，路上顺便打印一些新的试卷资料。


    外卖挂在车把上晃动，打印好的资料塞在车筐里，半截露在外面，随着行车上下荡悠，像扑腾的蝴蝶。


    路上没什么学生，两侧路灯高高地亮着，她骑着小电驴往宿舍楼走，路过忝元湖，两只黑天鹅漂浮在湖面上，头埋进翅膀里睡觉。


    白天睡得太久脑袋昏沉，唐明明骑着小电驴，感觉飘忽在半空中腾云驾雾，她微眯起眼，享受浮生得闲。


    然后她就看见对面教学楼下躲着的那个狐耳裸男。


    那一刻，唐明明脸上还噙着笑。


    自己脑子里绑定着一个系统，现在的她对任何反常事物接受度都极高。


    直到一块板砖从狐耳男手中飞出，划过忝元湖上空的夜色，直奔她脸面而来。


    眼见脑袋就要和板砖亲密接触，唐明明福至心灵一缩脑袋，板砖擦着她头皮飞过，在身后地上碎成几块。


    “诶诶诶诶诶！”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前有系统念经，后有妖怪打人。


    被袭击未遂的板砖一吓，唐明明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既不腾云也不驾雾，一拧油门就要跑路。


    结果这500块钱从二手群里收来的，疑似服役时间比她上学时间还长的破电驴，在最后往前蹿一下后，彻底熄火。


    这二手破电驴电池老化，必须两天一充，很不幸，上次给它充电就是两天前。


    意识到电驴无力回天的现实，唐明明果断弃车而逃，不忘一边跑一边大喊。


    “有妖怪啊啊——”


    狐耳男反应极快，几下就从教学楼闪过来，紧追在她身后。


    晚上气温降下来，连日绵绵的秋雨让空气湿度很大，宛如有了实质，带着湿意渗透睡衣。


    唐明明撞开空气向前奔跑，风在她耳边呼啸。


    “你是一个正常人，得有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哪怕装也要装出来。”


    “可是，如果遇到危险呢？”


    “如果遇到危险……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那你可以先不装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对话。


    是谁和她讲的呢？


    想不起来。


    但现在……


    唐明明侧目，那个奇怪的狐耳男紧追在后，眼见就要追上了。


    他不知何时穿上衣服，金色的瞳仁在路灯下反出肉食动物的光。


    现在真的是遇到危险了！


    她不再保留，甩开膀子跑起来。


    唐明明跑得很快，快到她视野两侧的景物都被拉成模糊的色带。


    如果这时候路边有人，会看见她像一道残影，倏忽间就从这头掠到那头，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速度。


    临近熄灯被清场的教学楼群里。


    遗落在走廊的纸条被掠过的疾风卷起，堪堪飘起几厘米，又被紧随而来的脚步踩回地面。


    脚步声远去。


    唐明明目标明确直奔二食堂，她提速快跑几步，趁着前方拐弯的视觉死角，闪身从小门躲入食堂。


    食堂里空无一人，椅子倒扣在桌上，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勾勒出一片小小的丛林。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路过，又由近而远地离去。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蹲在门后的唐明明才松了一口气。她摸索着起身，借着月光慢慢穿过椅子腿的丛林，从北边窗户翻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翻窗落地，回身准备把窗户关上时，身后传来声音。


    “我说同学，你是真能跑。”


    她蓦地转身，狐耳男就在她身后，双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看着她，路灯下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唐明明的身影。


    “啊啊啊——”


    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唐明明撩起一脚踢中狐耳男下身，紧接一记正踹把他踹到一旁，脚下生风，拔腿就跑。


    “你个……”身后传来狐耳男咬牙切齿的骂声。


    唐明明没听见，她从中直穿树人广场，路过人去灯熄的德馨楼。


    前面再拐个弯，就能到校内保安亭了。


    “咻——”


    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


    唐明明一缩头，半块板砖擦着她头皮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紧接着是第二块。


    她不得已向左扑出。


    左边是忝元湖的另一半，唐明明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又回到忝元湖，她看到自己的小电驴就倒在湖边。


    即将接近小电驴的时候，唐明明坐地滑铲，抄起车框里的资料往后一甩，天女散花的试卷带着知识的重量暂时阻挡住狐耳男的脚步。


    随即她扭胯旋身，双手拽出车筐里的雨衣，扯开向上扬去，正好劈头盖脸的盖在狐耳男身上。


    这雨衣上次用完就没拿出来晾过，劣质雨衣降解和微生物代谢共同发力，味道一言难尽。


    狐耳男挨了个实打实，一瞬间只觉得嗅觉被霸凌了。


    等他把身上水臭味的雨衣扯下来，唐明明已不见踪影，只有倾倒的小电炉和散落一地的资料。狐耳男正准备进一步寻找时，铃声响起。


    他从身上摸出手机。


    “是的，我已经探查过了。”


    “遇到了，跑得很快，我追不上。”


    “好的，我马上回去。”


    狐耳男挂掉电话。


    忝元湖附近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两只黑天鹅在近岸的湖中游弋，荡起的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把水面上的落叶推远。


    他苦笑一声：“这一天天的真是的，真想洗个澡直接躺床上睡大觉。”


    随后几个闪身，消失在校园里。


    狐耳男走后约莫过了四分钟，唐明明头顶一堆湿漉漉的落叶从岸边水里诈尸般坐起，猛吸一大口气。


    忝元湖湖畔围种了一圈树，才十月，叶子已经开始落了，飘在水面厚厚一层，刚好为潜在水里的唐明明打掩护。


    她拍掉黏在身上的落叶，挥手驱走好奇观望的黑天鹅，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湖里爬上来。


    “真的是，倒霉死了。”唐明明身上的水流成柱，哗啦啦地往下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吸满了水，她从未感觉身体如此沉重过。


    她疲惫地扶起车，收拾好资料和雨衣，推着车回到寝室。


    今天寝室只有她一个人，室友都在医院值班。


    唐明明简单地洗了个澡便爬上床。


    在坠入黑沉的梦乡前，她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