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哦不，应该是，”曲念昙忽然凑近九娘，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陈玖。”


    “九娘，原名陈玖，扬州武馆陈家女，行九，自幼天赋异禀，深受父亲器重，本为下一任家主，不料十七岁时遭仇家暗算，满门被屠，你因被父母以命保护，躲过一劫。


    你离开扬州后潜心练武，十九岁时手刃仇人，为至亲报仇，随后火烧仇家，回到风陵建花满楼。


    你花满楼的姑娘最初是来自仇家胡奎的妻妾，后来你觉得不够，你把你知道的为非作歹的所有恶人斩杀，把他们的妻女关进来惩罚。”


    我说得没错吧？”


    陈玖心头一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不过还未等她回话，曲念昙继续道：“九娘，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这我管不着。但作恶的另有其人，你不该让这些无辜的女子成为你复仇的牺牲品。”


    曲念昙拉开自己与九娘之间的距离，叹息道：“我没资格也没心思来评判你，我所说的‘自由’，也只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给你和你楼里的姑娘提供重新来过的机会，既是给你，也是给她们。”


    “这里是三万两银票，你带着这笔钱离开花满楼，改头换面，游历天下也好，重修府邸，振兴陈家也罢，都随你。”曲念昙拿起桌上的银票递给陈玖，眼神凌厉：“如何？”


    陈玖愣在原地，迟迟不说话。


    曲念昙本以为陈玖已经被说动，却不料面前女子只是莞尔一笑，锦帕掩面，凑近道：“哎哟，曲姑娘这故事讲得真好，都把奴家吓到了！”她嗔怪地轻拍曲念昙的肩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


    意料之内。


    曲念昙早就做好了她抵死不认的准备，不过她也不着急，本来也没想仅凭这三万两就买下整座花满楼，只是试探一下她罢了。


    没想到果然成功了。


    “唉，我诚心诚意，既然九娘不愿，那我也不强求。告辞。”


    曲念昙也是见好就收，急忙收起桌上的银票准备跑路，陈玖却不愿就此放曲念昙离开，伸手去抓时却抓了个空，曲念昙指着她的手警告道：“九娘，你这就不对了。”


    “我也不是强买强卖之人，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现在拦着我是干什么？”曲念昙后退几步，笑眯眯地问道：“难不成，你回心转意了？”


    曲念昙突然凑近，陈玖措手不及，连连后退，脸上赔笑道：“曲姑娘误会了，奴家是想送一送姑娘。”


    “很用不着。”曲念昙丢下一句“告辞”后，连忙转身离去。


    九娘望着曲念昙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右手一抬，身后的小厮赶紧上前，她偏过头，附在小厮耳边交代了几句。


    曲念昙出门时，背后一股凉意，毛骨悚然的感觉不亚于被毒蛇缠上了，可真当她回头望去时，身后空无一人，九娘也不知所踪。


    “不管了，等麻烦找上门再说吧。”曲念昙也懒得在乎，她迅速穿过人流，回到了方才的面摊。


    刚回到面摊，眼前之景让曲念昙瞠目结舌，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望着还在继续狼吞虎咽的木槿，指着高高一摞的碗，不禁感叹道：“这是得多长时间没吃饭啊……”


    木槿吃饭的样子实在算不上美观，甚至是滑稽，但此刻曲念昙心中只剩下心疼。


    她本该是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


    曲念昙坐回木槿跟前，拍拍她：“慢点吃，不够还有，没人跟你抢。”


    木槿也听话，渐渐慢了下来，曲念昙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木槿，时不时提醒她。


    半柱香后，木槿终于放下了碗筷。


    “饱了？”


    木槿满足地点点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老板，结账。”曲念昙干净利落地转身，将银子递给老板后，重新回到木槿身侧拉起她的手。


    “走吧，我带你买些衣服。”曲念昙早就看出木槿的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早就不合身了，“女孩子嘛，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随后曲念昙拉着木槿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天，看着木槿双手提满了包裹，她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衣服鞋袜甚至胭脂水粉首饰都置办齐全了！”


    曲念昙拉着木槿来到一旁的亭子，趁她休息的间隙，曲念昙忽然凑近她，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塞进木槿手里，一边塞一边仔细叮嘱：“木槿，该置办的我都给你置办齐全了，这些钱你拿着，你可以用它们开启你的新生活，留在风陵，或是离开这里都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姑娘要赶我走？”木槿一听这话，连忙跪下磕头：“如果今日没有遇见姑娘，我早就被推入火坑了，我的命是姑娘的，求姑娘不要赶我走！我给姑娘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只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诶诶诶，你别这样！”曲念昙赶紧扶起她，无奈道：“第一，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我的私有物，所以不要再说为奴为婢的话了；第二，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给你重新追求新生活的自由，不是要挟恩图报。”


    “我的命是姑娘给的，木槿哪儿也不去，以后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木槿止不住地流泪，仍在继续跪地祈求，曲念昙拦都拦不住，几番拉扯之下，曲念昙也没法子了。


    “况且我一介女子，身无长处，又握着这么大一笔钱，姑娘赶我走无异于让我去死！”


    她只好先尽力平复木槿激动的情绪，“你别激动，你先冷静。”


    好不容易安抚好木槿后，曲念昙才来到亭子一旁的无人空地，对着空气喊道：“小C？小C？”


    “宿主你好，助手小C倾情为您服务！”


    “……我招个助理没问题吧？”


    曲念昙试探性地问出这句，唯恐系统拒绝，她又赶紧补充道：“你看现实世界的老板，哪个身边没个助理？我是要赚大钱的人，没个助理怎么行？”


    “……”


    “哎呀，我也不聘请什么专业人士了，我看刚刚那女孩儿就挺好的，人单纯实诚，是个肯干事的……”


    曲念昙还在滔滔不绝地解释，系统冷不丁地弹出一句：“经系统判定，宿主需求符合经营规范。”


    “哦耶！”曲念昙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再一次胜利欢呼，她赶紧回到木槿身旁，递出一份卷轴，耐心道：“既然你想留下，那你把这个签一下。”


    “这是.....？”


    “呃……”曲念昙倒是没想到该如何和她解释这是一份劳动合同。


    沉思片刻后，她才开口解释道：“嗯.....这是契书，简单来说，就是你帮我干事，我按月给你钱。但不是卖身契，如果你哪一天想离开，可以随时带着它来找我，我不会阻拦。


    明白吗？”


    木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道：“……姑娘，我不识字……”


    “……”


    差点忘记这茬了。


    曲念昙拿起笔，将契书展开铺平在亭子中的石桌上。


    “你过来。”曲念昙招手让木槿靠近，木槿也听话地坐在石桌前，只见曲念昙绕至木槿身后，将笔递给她，“我教你写。”


    木槿握着笔，曲念昙则握着木槿的手，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二人极为认真地写着“木槿”二字。


    “好了，写好啦！”曲念昙松手，指着纸面上两个实在算不上工整的字。


    木槿望着眼前陌生的字迹，迟疑道：“……这是，我的名字？”


    曲念昙点点头：“嗯嗯嗯！”


    “我叫木槿，木槿，原来这两个字是这么写的……”木槿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上的墨迹，喃喃自语道。


    “你收好它，日后你若是想离开，可以随时来找我。”


    “姑娘大恩大德，木槿此生难忘，木槿愿誓死追随姑娘！”木槿忽然跪下磕头道。


    “……呃，这倒不必。”曲念昙连忙扶起木槿，“走吧，既然你现在要跟着我，那就先随我回家好好休息吧。”


    木槿眼含热泪，用力点点头。两人拿起亭子内的大小包裹朝着城西而去，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倒也不算太无聊。


    -


    入夜。


    曲念昙推开院门，带着木槿径直来到后院，不过刚经过假山，便见不远处出现一抹修长的身影，风经过时隐隐能见那人披风之下仅一件单薄的里衣，长发散落在肩头，提着灯笼候在院中。


    曲念昙顿住脚步，定睛一瞧，竟是祈年。她赶紧上前：“你怎么出来了？你伤还没好，快回去，别着凉了。”


    说着，她便上手拢了拢祈年的披风，又围紧了几分。


    “咳咳咳……”祈年以手掩面，轻咳了几声，压低嗓音勉强道：“不碍事的，姐姐久久未归，祈年担心姐姐，但祈年没用，帮不上姐姐，只好在这里等着了……”


    话音未落，祈年便又咳了起来。


    好浓的茶味。


    曲念昙心中不免感叹，但茶就茶吧，肯为她用心也是好的。


    “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好好歇着吧。”曲念昙顺势就准备催促祈年回房，却不料祈年竟直接低声哭了起来。


    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曲念昙只觉奇怪：“你，你哭了？”


    祈年比她高出一大截，此时正微微发抖，她赶紧低下头，抬眸去瞧祈年：“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我……我只是害怕姐姐不要我了……”祈年上身蜷缩着，微微抬手去抹眼泪。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祈年不语，目光移至不远处的木槿身上，随后委屈道：“姐姐有了一个弟弟还不够，这是又捡一个妹妹回来吗？那姐姐带她回来，不就是，不就是……”


    这什么脑回路？！


    曲念昙从没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的解释，她被气得说不出话，几口深呼吸后，急切道：“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妹妹？”


    随后她赶紧退后几步，拉着木槿又上前解释道：“她，叫木槿，是我的助手，助手明白吗？就是我给她钱，她为我做事，她不想待了就可以走，懂吗？”


    “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曲念昙敲了一下祈年低垂的头，随后双手叉腰抱怨道。


    “木槿，你先去南院休息，顺着这条小路一路向前就是南院。”


    一旁的木槿根本不敢言语，听到曲念昙的吩咐后赶紧提着东西顺着她指的方向离去。


    “其实……我也可以帮姐姐干活，我不要钱……”


    祈年低声喃喃着，曲念昙听不真切，但也没心思去听清，她只想赶紧哄这个祖宗回房，她也好休息。


    “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房吧……”


    曲念昙催促着祈年，却不料祈年一把将其拉入怀中，随后闪避至一旁，嗓音低沉而急切：“姐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