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来我办公室一下。”项目经理刘硕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


    大厅工位上的人都齐刷刷地望着杨珂。


    公司今年业绩下滑严重。上个月已经辞退了一批人，留下的也是人人自危。


    杨珂更紧张。


    行业内都流传着程序员的35岁危机。他已经36了，依然还是个程序员。每过一天，他的危机感就增加一分。


    他两年前就被裁过一次了。只是那时候运气好，正好经同学推荐，来了现在的公司。虽然工资比原来低，但好在加班没那么严重，他还有点时间照顾家里。


    他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在钱上也不太计较，因为他只是一个本科生。现在招新人基本硕士起步。他工作经验丰富，部门所有的重点项目他都参加了，足以说明他在部门的重要性。他工作主动，毕竟，年龄摆在那。他觉得收入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小的才一岁。


    杨珂有些忐忑地进到刘硕办公室。


    刘硕作为项目经理，其实年纪比杨珂还小六岁。他今年三十。研究生学历，相对于大多数理工男，他有着不错的人际沟通能力，所以，在公司很受老板器重。杨珂觉得自己有两方面吃亏，学历一般，又不善交际。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只是个普通的程序员。


    很多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反醒过，甚至想过改变，可是第二天进入紧张的工作状态之后，他就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他性格沉稳、内敛，没什么野心。按部就班，也挺好。


    “老杨，坐。”刘硕客气地招呼杨珂。


    杨珂在他对面坐下，等待下文。


    办公室里有几秒的沉默。


    “老杨，这个事呢，真的没办法。我也是按上级的要求办。其实我个人对你的工作能力和为人都很欣赏。”


    “刘哥，什么事你直接说呗。我没事。”杨珂可以百分百断定，裁员的事，轮到他了。


    “行，那我就直说了。公司目前正在裁员。我们项目组也没有幸免。你在名单之中。”


    “就裁我一个？”


    “当然不是。要裁一半。”


    “裁员名单的标准是什么？”


    “综合打分，比如年龄、工龄、还有近一年来的月度考核情况。具体由人事部门解释。”


    “我年纪是大点，但我工作经验丰富也很敬业啊。”杨珂想为自己再努力争取一下。


    “公司新招的年轻人，工资低，每天睡在公司加班……”


    杨珂秒懂。说到性价比，他没有优势。


    “补偿标准呢？”


    “N+1”


    “如果我只要N，能不能一个月后再离职。”杨珂想到了骑驴找马。他原本觉得虽然自己年纪偏大，但他业务全面，应该不会被裁。毕竟这几年项目组的重点项目他都参与了。突然的失业，对全职在家带孩子的妻子来说，将会是晴天霹雳。


    “不好意思，我也帮你争取过。但是，上面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今天就得办好所有手续。”


    裁员来得如此突然。不过，他上次被裁也是速战速决。


    “好吧。”


    杨珂回到工位，发现电脑系统他已经进不去了。


    果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办完所有手续，才下午三点半。


    他每天几乎都是八点左右到家，这个点回家太早。


    为了不让妻子生疑，他得找个地方转悠转悠。


    他来到离公司不远的星巴克。他不喜欢喝咖啡，他觉得即使是加了糖，还是苦。


    但他今天却点了一杯拿铁。随便点的，只是为了有理由在这里消磨一下时光。


    他打开笔记本，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现在首要的工作是找工作。


    他把原来存档的简历进行了修改，在两个小时之内投出了五份简历。其实，他自己感觉靠谱一点的公司只有一家，但是，现在顾不了太多，先海投吧。


    五点半，他看到窗外行色匆匆的人多了起来。是下班高峰期了。


    以前总抱怨没办法准时下班，现在觉得能够加班也是一种奢侈。


    他想起了原来关系比较近的两个同学，近一年来联系得少了。


    特别是张羽，上次这个工作还是他介绍的。与其像无头苍蝇般海投简历，不如找同学同行碰碰运气，看是否有内推的机会。这个时候，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


    “羽哥，好久没联系了。近来忙吗？”杨珂拨通了张羽的电话。


    “不忙呢。”


    “不忙好啊。谁不喜欢清闲的工作。”杨珂恭维道。


    “哪有那好事啊。我失业了，赋闲在家。”


    “啊？你们单位不是挺好的吗？”杨珂的心凉了半截。原本还想着看对方有没有可能推荐工作。


    “好什么好啊。业务急剧萎缩。被裁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过年的时候。大半年了。”


    “没再找工作？”


    “哪那么容易啊。现在到处裁员，很多公司都是只出不进。再说咱们这年纪，又没优势。人家即使找人也更愿意要才毕业的新人。一张白纸好PUA，咱们，是HR眼中的老油条。”


    “唉！”杨珂叹了一口气。


    “老杨你们单位还好吗？”


    “别提了，也不好。这段时间在传要裁员，指不定哪天就轮到我。家里两个孩子，我老婆还没工作，慌。”杨珂最终还是撒了谎，没有说出被裁的事实。一来，张羽自己都没工作，二来，怕传到他老婆那。


    “我比你好点，我老婆事业单位，工资虽然不高，但稳定。所以，现在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当家庭煮夫。伺候老婆、孩子，也挺好。”张羽虽然语气轻松，也显得豁达，但杨珂还是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


    “你这小日子过得还挺好，我就难了。我得未雨绸缪，要开始找下家了。有好事记得拉兄弟一把哦。”杨珂知道张羽家境不错，他也只有一个孩子，即使失业，日子应该也还不赖。


    “行，哥们，祝你好运。”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他点的咖啡还一口都没喝。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好像并没有原来那么苦。


    也许是心苦口苦，所以，咖啡也不那么苦了。


    他收拾笔记本，准备回家。他打定主意先不告诉妻子失业的事。妻子生二胎后本来就有轻度抑郁，他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公司赔了三个月的经济补偿金，在没有找到工作前，每天假装上班，按照老规矩，每月15日准时上交工资，瞒过这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