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方心甜愣了。


    “上次呀。”云眠用她那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心甜，似乎是在帮她回忆，“昨天，我和我妈妈坐在那个位置。”


    树影摇曳。云眠指完靠窗的座位，又笑着将手指向下，隔空点了点桌子：“心甜你就坐在这里。”


    “对吧？”


    “啊，是。”方心甜笑得僵硬，“你记得挺清楚的。”


    “不仅如此，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我很无聊，只能四处张望，刚好看见窗户外的一个女生。”云眠想了想，“对，就是你呀，心甜。你抱着一些书，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看。”


    “然后，你特意走进来了吧？刚开始你坐在更远一点的位置。”云眠指了指，“那里。但可能是因为听不清，没过多久你又往里面挪了挪，坐到了现在的地方。”


    方心甜彻底不说话了。


    “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一直在学习，但你的表情一直跟着我们说话的内容而变耶。那时候我在想，你认识我吗？为什么你一直在观察我，一直在偷听我说话？”


    “直到晚上，我去付语容的宿舍里看见了你。”云眠温和地笑，“现在说来，其实我也是为了你才去的。”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明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吧。”


    “什么事啊……”方心甜挣扎，“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


    “方心甜，你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


    “为了把你约出来，迟郁可是特意在网上说查不到那个小号啊。”


    “本来就是查不到……”


    云眠微微一笑：“网上说，在我转学之前，迟郁和付语容才是真情侣。我是小三，我插足他们感情，我是从乡下转来的乡巴佬。”


    “渝川是我的家乡，那里才不是乡下呢。”


    “不过——”云眠突然停下了话语，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方心甜，像要将她看穿，“心甜，我现在看你，觉得好熟悉呀。”


    “嘭——”


    伴随着咖啡放下的声音，方心甜整个人猛地弹了起来。


    桌子旁端着咖啡的服务员一脸惶恐，诧异道：“您好，您没事吧？”


    “她没事，就是锻炼锻炼身体。”云眠说。


    “……没事就好。您的咖啡到了，轻慢用。”服务员将另一杯咖啡从托盘中端出，放下。


    木质桌子上，一杯是传统的美式黑咖，另一杯是云眠的抹茶拿铁。


    云眠端起拿铁，忍不住又撒了一把糖，用吸管搅拌：“我真是一点苦都不想吃。”


    方心甜面色阴沉，一脸戒备地坐下，手指不停哆嗦，险些将咖啡碰倒。


    “心甜。我记得，在我高一的时候，参加了一场全国范围的中国舞大赛，得了省区第一名。当时恰好首都一中重视艺术班的发展，所以让我免学费入学。”这段回忆太久远了，云眠再次提起，不免有些怀念，“记得那次渝川二中一共有两个学生入围，一个是我，另一个好像是叫……”


    “方，心甜。”


    云眠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刻意在喊她名字。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心甜，你现在学的是中国舞专业吗？”云眠问。


    见她没反应，云眠垂下眸，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拿铁，热气与咖啡液交叠，她如旧被苦得舌尖发麻：“……看来我是不喜欢咖啡豆的味道啊。”


    “你现在提起这个，是觉得很骄傲吗？”不知过了多久，方心甜突然开口，声音冷硬。


    “这件事确实很值得骄傲啊。”云眠挑眉，“现在全学校都知道我当时是“从乡下”转学来的，我总该解释一下吧——我的学费是首都一中出的，不是迟郁给的。”


    “从乡下”三个字被她咬重了音，每一个音节都恶狠狠砸在方心甜心里。


    方心甜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良久：“所以，你是想把这件事情归结成我羡慕你，我嫉妒你吗？”


    云眠认真道：“我当然不觉得你嫉妒我。当时我去了首都，你仍然在渝川，但我们现在在同一所大学，我学的甚至是与艺术毫不沾边的专业，而你呢？你比起我……”


    “难道我学的就是了吗！”方心甜突然怒喊了一声，可下一秒，她竟毫无预料地哭了起来，声音颤抖，“我当时甚至都没在渝川上学！我又转去了更偏的学费更低的地方！你满意了！”


    “我苦苦学了三年才考上这里！当然如果没有你！转去首都一中的就是我！是我！”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参赛的选手。”云眠很冷静，“我是第一名，而你不是第二名。”


    “那你也可以考不上啊！凭什么我没考上，你就考上了？！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啊，谁不知道数学系是首都大学分数最高的专业！”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不停地拍打着桌子。以致于那浑身乌黑的咖啡洒了满桌，飘起苦涩的香味。


    云眠沉默了。


    两人之间突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云眠自顾自喝着这杯难以下咽的拿铁，对面的方心甜哭得满脸泪花，鼻涕横流。


    云眠始终留了一寸余光给她，见此情景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方心甜没接。


    云眠收回了手。


    该安慰吗？该质问吗？


    到最后，云眠什么也没说出口，闷头喝完了一整杯。


    手机亮了一瞬，是迟郁发来的消息。


    [cycycy：怎么样了？]


    [眠眠：快结束了。]


    [cycycy：我来接你。]


    关上手机，云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方心甜。”


    “……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没有。”


    云眠点了点头：“好。谢谢你提供的录音。”


    屏幕上，一条三十分钟的录音安静躺着，与其形成对比的是后面疯狂跳动的秒数，以及方心甜狂跳不止的心脏。


    “这次你可没有办法威胁喽。”云眠语气轻快。


    -


    澄清的帖子于一小时后发出。


    ym1的昵称闪瞎了大家的眼。尤其是看到——注册日期和迟郁是同一天。网友们被迫吃了一大口狗粮，纷纷点进去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ym1：澄清一下某些传闻。]


    [1L：发布视频]


    视频的内容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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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手机录屏，从零点零一秒到三十分钟五十六秒。有沉默，有平静的对话，也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云眠没有打码。


    “我以为她起码会给我一个道歉。”云眠说。


    迟郁全程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等到云眠编辑完所有内容，关闭手机，发出这一句感叹时，他才轻轻抬起手，温柔又小心地摸了摸云眠的头发。


    “……如果她跟我说了对不起，其实我会把后面的内容给删掉。”云眠闷声道。


    迟郁垂眸看着她：“那网友会说你造假，你心虚。”


    “哎——”云眠叹了口气，“别提了，我算是知道网友的实力了。希望以后能安安静静的。”


    精致宽阔的西餐厅包厢，白色洋桔梗缠绕着，盘旋着。柔和的音乐轻轻吟唱，云眠侧过脑袋，静静凝望着迟郁的睫毛、鼻尖，再到嘴唇。


    她清了清嗓子。


    敲门声也在此刻传来，服务员送进来一瓶雪莉酒。


    迟郁抬眼：“换成苏打水吧。”


    “不要。”云眠制止了他，“我想喝。”


    迟郁犹豫：“你……喝过酒吗？”


    云眠摇了摇头。


    “再来两瓶苏打水。”迟郁说完，右手拎起酒瓶打开。


    “砰”的一声，浓郁的酒味顿时直冲进鼻腔，再下一秒，是甘甜的水果香。


    包厢中的酒杯是高脚杯，其中向上凸起，做成了类似洋桔梗的形状。迟郁为她倒了小半杯酒。


    云眠立刻表示了不满：“太少了。”


    迟郁哄道：“你先轻轻抿一口。”


    云眠抓起来抿了一口便放回去了：“噗。好难喝。”


    迟郁轻轻笑着。


    云眠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但硬要她说出哪样，她也说不清晰。只能说如此大概……挺好。


    她轻轻侧身盯着一直在笑的迟郁，装凶道：“谁让你笑了。”


    迟郁嘴角边勾起浅浅的梨涡：“不笑了。”


    “好饿——”云眠伸了个懒腰，“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餐厅吃饭。”


    “我也是。”见云眠投来怀疑的眼神，迟郁补充道，“第一次和你来。”


    “你说，我们高中时候为什么不一起来呢？”云眠感觉她今天怪怪的，总是十分念旧。


    “平时没有时间。”迟郁说，“周末……在陪你练琴。”


    “我都好久没有练琴了。”云眠语气低了下去。


    “我家里有一架你的钢琴。”


    “我的？我哪有钢琴？”云眠诧异。


    “刻着你的名字，这么多年没有人动过。”迟郁眼神变得落寞，“……它一直在等你。”


    云眠一愣：“能给我看看吗？”


    迟郁便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她，示意她自己去翻相册。


    云眠的视线却停留在了他手机解锁后的主页面上。


    是她发布的那条帖子里，迟郁的回复。时间是十几分钟前，抢占了二楼。


    [cy1：我从高中见到云眠的第一眼就喜欢她，直到现在也喜欢她，我只喜欢云眠，也只喜欢过云眠。希望大家不要质疑我对云眠的感情，我在追她。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追到云眠，让云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