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没有撒谎，周一早上刚到学校，江念就被班主任叫了过去。


    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彭蔚然教授。


    “我看了你的现场演出，虽然缺少舞台经验，但整体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


    江念有些拘谨，乖乖地站在一边，轻声回应：“谢谢老师夸奖。”


    “我找你来，你应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不想转去特长班？”彭蔚然教授始终抬着头，温和地看着她，“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的高考目标是帝都音乐学院。如果你想考音乐学院，咱们不仅需要文化分，还需要特长考试。”


    班主任也在一旁道：“念念，你不用着急，先回家跟家长商量一下。”


    江念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她虽然勉强挤进了文科火箭班，但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吊车尾，后期学习难度逐渐加大，她很可能根本跟不上。


    关于文艺汇演的事，江念一直没跟蒋清妍说，一来怕她担心，二来怕蒋清妍蒋心血来潮跑到学校观看，那她就会更加紧张。一直到周五，汇演排名出来，一切尘埃落定了，她在告诉蒋清妍。


    周五晚上，蒋清妍刚好在公寓，听到消息后，一把抱住了江念，然后毫不顾形象的像孩子般尖叫起来，激动的搂着江念又跳又笑。


    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登台，但她知道这对江念意味着什么。蒋清妍虽然遗憾没有亲眼见证她重登荣光的时刻，但还是高兴不已，周六带着她去好好庆祝了一番。


    现在听到江念说了转特长生的事，蒋清妍没有直接表态，只是温柔地说：“念念，妈妈充分尊重你的决定。你知道妈妈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快乐，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你曾经喜欢古筝，现在……”


    江念小声接道：“还是喜欢的，而且我想考帝都音乐学院。”


    她想留在帝都，这是她没敢说出口的心愿。


    无论是蒋青燕还是江连庭，两人都因为裕州的事心有余悸，如今对江念唯一的要求就是快乐，有时候可以说是到了纵容的地步。


    更何况，转去特长班并不是任性的决定，而是她努力向上，想要开启新生活的证明，两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转班手续办得很快，周一跟家里商量好，周五江念就正式转入了特长班。


    让江念庆幸的是，特长班的学生经常要参加各种比赛和集训，所以班里时常缺人，也时常出现新的面孔，大家对此都见怪不怪，并没有对她的到来表示过多的关注，这倒是让她狠狠的松了一口。


    特长班的上课节奏与普通班不同，他们白天进行文化学习，晚上则要进行特长训练。


    周五的晚自习，是江念第一次去音乐教室进行专业训练。


    艺术楼在学校的西南角，需要穿过一座小花园。上课时间快到了，江念收拾好课本，往艺术楼方向走去，穿过花园小径时，忽然被人拦住。


    江念吓了一跳，轻声“呀”了一声。


    “胆这么小呢？”张亦舟带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随即递过来一样东西，“给。”


    江念松了口气，定睛一看，他递过来的竟然是一瓶菊花茶。她想起之前与菊花茶相关的往事，脸颊微微发烫——张亦舟总是这样，总在不经意间提起一些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秘密，让她深陷在与他相处的时光里无法自拔。


    江念瘪了瘪嘴，故意道道：“我不需要。”


    张亦舟笑了声，直接把菊花茶塞进她手里：“听说彭教授特别看好你，第一次去训练，加油。别上火。”


    “我才不上火呢，”江念小声嘟囔着，接过了菊花茶，居然是加热过的，她握着手里的温热，小声补充一句，“谢谢。”


    “走吧，别迟到了。”


    江念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他一眼，然后乖乖迈步往花园深处走去。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江念侧头瞥了一眼，发现张亦舟竟然跟在自己身边。她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菊花茶，小声问：“怎么了？”


    “没，赶紧走了，”张亦舟笑了，声音沉沉的在夜色里扩散，“我怕有些人胆小，一会儿又哭鼻子，这园子还挺黑的。”


    江念：……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垂下头，试图遮掩自己在黑暗中红透了的耳根。


    张亦舟一直陪着她穿过小花园，走到艺术楼前下才停下脚步：“赶紧上去吧。”


    江念应了一声，却站在他面前没有动。


    张亦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不上去上课，你到底在舍不得什么？”


    江念被戳中心思，倏地一惊，抬起头来：“我才没有舍不得！我走了，再见。”说完，转身往教学楼里跑。


    身后，传来张亦舟很轻的一声笑。


    江念一口气跑到了一楼拐角处，摩挲着手里的菊花茶，用吸管扎开喝了一口。淡淡的菊花苦味中，更多的是清甜，甜味一点一点在口腔里蔓延，不受控制地钻进了心尖，甜得她心口都在发颤，忍不住眯眼傻笑。


    江念走进音乐教室，惊讶的发现彭蔚然教授居然在琴房，她记得彭教授应该是周一和周三才会来学校。


    彭教授看见江念呆呆的模样，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么惊讶做什么？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说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这边。”


    江念乖乖走过去，视线绕过一架三角钢琴，发现祝炎居然坐在钢琴前。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江念当然知道，祝炎不是普通的特长生，他甚至不打算走艺考路线，而是要去冲击国际大奖的。


    江念回以微笑，然后坐在了彭蔚然教授身边。


    彭蔚然教授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她：“咱们试试这个。”


    彩色的海报上，赫然写着青少年古筝大赛几个字。


    江念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小声说：“老师，我……我可能不太行，我……”


    彭教授双手交握拢在膝盖上，笑着打断她：“你害怕舞台，对吗？”


    江念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彭教授。


    彭教授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我看了你的表演，无论是技巧、感情，甚至是天赋，都是非常好的，但明显能看出你格外紧张，你似乎有一点点害怕，或者说抗拒舞台。”


    “江念，你想要考音乐学院，对吗？”


    江念点了点头。


    “你想要成为古筝演奏家，对吗？”


    江念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彭教授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即笑着点头：“我能看出来，你有童子功，应该从很小就练习古筝了。但不知为什么，也许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你放弃了，甚至开始抗拒舞台。”


    彭蔚然教授看人非常准，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学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并远离了舞台。


    江念咬着自己有些泛白的唇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放心，孩子，我不会探究你的过往，”彭蔚然教授语气温和却坚定，“但如果你想要成为一名演奏家，想要考上帝都音乐学院，那么你就要记住，成功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你克服很多看似不能克服的东西。你想要成为演奏家，却不敢登台，这多可笑？”


    “你确定自己想成功吗？”


    江念张了张嘴，最后下定了决心：“彭老师，我会努力的。”


    彭蔚然摇了摇头：“孩子，不是努力，是享受。你应该享受古筝带给你的快乐，享受舞台带给你的快乐。无论面前坐的是谁，你都要告诉自己，你享受的是古筝和音乐，与任何人无关，与任何场合无关。”


    江念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些话，终于再度点头，“我明白了。”


    彭教授欣慰的看着她，拿出一本乐谱递过去：“先去练这几首曲子，为开年的比赛做准备。”


    时间不算充裕，江念要抓紧时间练习。她曾经徘徊在迷茫和绝望中，现在终于看到希望找到了方向，她想要全力以赴，努力站到一个可以与张亦舟并肩的高度。


    她几乎每天吃了晚饭就往艺术楼赶。天气越来越冷，入了冬，不到五点半天就黑了，她吃完晚餐去艺术楼时，天通常都已经黑透了。


    小花园里黑咕隆咚，枯枝烂藤跟鬼影似的藏在假山石碓中，寒风从园子里刮过，穿过石碓缝隙，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江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肩上一暖，张亦舟的外套已经搭了上来。


    “不用……”


    “穿好了，就这一次，明天再穿这么点衣服，冻死你我都不管。”


    江念撇了撇嘴，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故意道：“我冻死了，你真不管吗？”


    “是不是太闲了？”张亦舟揪住她发尾，“再胡说八道，我真不管了，自己去吧。”


    江念抿着唇偷笑，悄悄的将他的衣服拉紧了些，让他身上的味道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张亦舟几乎每晚都会陪她走过这个小花园，每次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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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一瓶温牛奶，让她捧着暖手。


    江念握着牛奶，突然想到什么，侧头问：“你现在不逃课了？”


    张亦舟：……


    张亦舟沉着脸看她，“我那么爱逃课么？”


    “爱的，”江念无比认真的点头，“我感觉每周你也就来上两天课吧。”


    “……”张亦舟气笑了，嘶了一声，“我看你是欠揍了。”


    “我说的是实话。”


    张亦舟低头，挠了挠额角，“马上高三，要认真读书了。”


    江念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道人影——居然是祝炎！


    被撞见跟张亦舟在一起怎么办？


    她吓了一跳，脑子发蒙，本能的把肩上的衣服一拽，塞进张亦舟怀里，快速拉开距离，远离他两步。


    张亦舟看着怀里的衣服疑惑的拧眉，抬眼看见不远处的祝炎，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知道他，经常跟江念一起练习，一看就不安好心。


    江念没顾忌那么多，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小声催促，“张亦舟，你回去。”


    让他回去？


    张亦舟气得胸口发闷，站在原地不动。


    江念有些急，开始冲他摆手，“赶紧走，快点……”


    “怎么，我见不得人么？”张亦舟垂眸，死死盯着她。


    江念一怔，“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还没解释完，祝炎已经走了过来，“学姐，你在跟谁聊天呢？”


    他明明已经看到自己，故意的？


    张亦舟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


    江念感觉空气莫名紧绷，有股隐隐的火药味。她赶紧挡在两人中间，干巴巴的笑了声，“我同学，刚巧碰上。你怎么来了？”


    祝炎打量了张亦舟一眼，再度看向江念时，眸子里又满是温和，“我刚拿东西，一起上去？”


    江念宛如得救一般应了一声，随即快速走到祝炎身边，冲张亦舟摆手，“我上去了，拜拜。”


    “对了学姐，”两人还没走远，祝炎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让张亦舟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彭老师说让我当你钢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念只想赶紧上楼，根本无心思考，打着哈哈道：“我觉得不错，我们配合挺好的，一起训练的时间也多……”


    张亦舟站在原地，身影被幽黑的花园吞没。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火大的想要骂娘，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如果不是怕江念不高兴，他是绝对不会吃这个瘪的。


    还配合挺好？一起练习时间多？


    “操。”张亦舟越想越不爽，一脚踹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深吸了两口气，灌了满肚子冷风都降不下心头的火气。


    破学校，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他拨通了池默的电话，语气不太好，“哪儿呢？过去找你们。”


    “黑八这儿，你不是去学校了？又不上课了？你说你特么一天天跑来跑去的干嘛呢？”池默把球杆递给唐喻，“刚吃饭的时候，非跑回学校去，这会儿又要跑出来，闲的啊？”


    “少管，等我，挂了。”


    电话挂断，池默又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张亦舟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事没事逃课在家睡觉，但几乎每天都会跑回学校吃晚饭，过了吃饭的点又跑出去，说是不想回家吃也不想吃外面饭店的饭，嫌油大，真他妈的毛病。


    唐喻拿着杆，俯身瞄准，随口问：“张亦舟要过来？”


    “嗯，真他妈闲的，天天逃课又天天跑学校吃饭去，你说他丫抽的什么风呢。”


    “可能单纯不喜欢自己吃饭吧，睡觉都要找个热闹地儿的人。”


    池默点头，掏出打进底袋的黑八放在定位点上，“也是。”


    “他天天逃课，不打算考大学了？”


    “他不上课也没事，你猜他晚上睡不着干什么？晚上睡不着他就刷题，你以为第一是闭眼就能考的？”


    “卧槽，这么变态？”


    “昂，不过考不考的无所谓，他外公那边好像要送他出国。”


    唐喻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黑八对准十五号球，一击即中，“啪”一声，十五号球掉入角袋。


    “假期一直在考托福，年后就要走吧。”


    唐喻终于直起身来，“年后就走？这么快？”


    池默点了点头，接过了球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