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工第十八天
作品:《异世界打工实录》 言景闲看着对方的那双眼睛,和在水洼里看到的那双不一样了。它不再没有光彩,不再空洞,但是看久了就会发现,眼睛先还是那一双,它没有变,依旧是没有光彩,空洞的望着世界。
言景闲怎会不认识那双眼睛?多少次,在他照镜子的时候,言景闲总会在镜子里看见那双一样的眼睛。
一样的毫无光彩,一样的空洞。
卡科斯像是镜子里的倒影,很像自己。
他被病痛囚禁于方寸之间,卡科斯被贫困和欺凌囚禁在肮脏的街道,这在本质上是同一种无力感。
他们都是命运的囚徒。
他们也都被许诺了希望,他被蒜苗许诺健康,卡科斯被大王子许诺温暖。甚至言景闲想,如果他没有优渥的家庭,兄姐的庇护,而是像卡科斯一样在泥泞中挣扎……他会变成什么样?他是否也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然后因为害怕失去而变得多疑、偏执?但言景闲清楚,这不是原谅,而是物伤其类的悲凉。
他在卡科斯身上,看到了一个在更残酷剧本里可能走向黑暗的、属于自己的倒影。但是他们不一样。卡科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背叛”和“利用”,从而放弃了自己选择善良的能力。他选择用整个世界的黑暗来为自己的残酷辩解。而他,即使在得知了“灵魂被切割”的残酷真相后,他依然在尝试寻找出路。
因为他始终没有放弃“自我”的主动权。
“我理解你为何变成野兽,但我不能因此就认同弱肉强食的法则。你被命运打碎了膝盖,于是你选择跪着撕咬所有人;而我,哪怕爬,也要试着站起来,走出自己的路。”言景闲听见自己说。
卡科斯似乎是察觉了言景闲的视线,他忽然笑了,是一个充满戏虐的笑。他抬起下巴,逆着的光线让人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没有过多的言语,趁着对方的同情,卡科斯举起魔杖击中了眼前人的身体,言景闲的防御被击碎,他被卡科斯拍在了精灵母树上。水池里的水浸湿了言景闲的衣服,一点红色正在蔓延。卡科斯满意的看着对方勉强用魔杖支撑自己的狼狈摸样。每个知道他幼年经历的人都试图感化他。
可笑……
“你不会因为我幼年的悲惨经历而对我产生同情了吧?”
卡科斯曼斯条理的走向言景闲,他轻轻摆正对方的乱发,端详了一会:“您真的愚蠢的可爱。”
见言景闲要开口,他伸手抵在对方被血染红的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是……”
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对一个坏人来说,他最痛苦的那一刻就是他拥有良知的那一刻。我不介意去扮演善良,因为我清楚我要做的就是一个恶人。”
卡科斯还是那副高傲的神情:“我不想痛苦,所以我没有良知。”
言景闲没有说话,他挣扎着从水池里出来。也许是疼极了,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红色顺着魔杖蔓延,洇湿了一小片土壤。这倒让卡科斯颇为好奇:“你是第一个如此平静的人。”
“这是你的选择,我是想过要劝你。但我又不是救世主。”言景闲终于直起身。
“你是第一个真正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人。”卡科斯赞许的看着他。“要不是我们立场不同,我真的不想让你这个朋友在这长眠。”
“那么,现在您还对我拥有怜悯吗?”卡科斯突然拉进距离,凑近言景闲的脸。
“是。”
言景闲很坚定,那是一种带着悲伤的坚定。他理解了卡科斯悲剧的根源,但这反而更坚定了他的道路——他绝不能变成另一个卡科斯。这是最复杂,也最致命的一种感情。但是他并非怜悯卡科斯的悲惨过去,而是怜悯他 “放弃了其他所有可能性”。在言景闲看来,卡科斯是一个可悲的失败者。不是败给了权力或命运,而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他本可以带着那份温暖的记忆,成为一个更好的、治愈他人的人,但他选择了最极端、最自我毁灭的一条路。
“卡科斯,我不仅怜悯你,我还可怜你。你沉浸在‘被背叛者’的角色里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忘了,你本可以选择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王子或许利用了你,但杀死你心里最后一点光的,是你自己。”
这是卡科斯无法忍受的:“怜悯?我不需要。”
卡科斯的话音未落,言景闲染血的唇边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你说得对,痛苦是良知的代价。”他咳着血,支撑着魔杖的手因剧痛而颤抖,但眼神却亮得骇人,“所以,我选择承受它。”
“厄瑞玻斯——”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劲风便突然而至,带起漫天尘土,接着是一声龙啸。天空骤然暗下。并非乌云,而是展开双翼的厄瑞玻斯遮蔽了天光。
卡科斯的表情一僵,他不可置信的抬头,一头黑龙自天空盘旋。
消失不见的黑龙终于现身,祂完成了漫长的吟唱,一个巨大的、由祂的魔力构成的复杂法阵在龙翼下迅速编织、旋转。
“垂死挣扎罢了!”卡科斯脸色一变,魔杖顶端迸发出毁灭性的猩红光束,直射天空中的法阵核心。他绝不允许变数发生。
然而,那道光束在半途被硬生生截断。
是言景闲。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将魔杖像标枪一样掷出,魔杖穿透了卡科斯正在施法的那条胳膊,他整个人都被钉在地上,魔力输出被迫结束。
管你要干什么,和我的标枪说去吧!
与此同时,言景闲用他的血画完了最后一笔,地面的法阵也光芒大盛。卡科斯被定在了原地,身上的魔力也十分凝滞。
言景闲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欢迎来到你的囚笼。”
“那又怎样?”卡科斯又恢复了刚才的镇定。他手腕上的法阵疯狂闪烁,精灵母树的力量被卡科斯强行抽取,与法阵激烈抗衡,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凭这种残缺的封印,也想困住我?!”
言景闲单膝跪地,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扯动着胸口的重伤。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耀眼的光芒,再次锁定了卡科斯。
那目光,依旧是卡科斯最憎恶的——带着悲悯的平静。
“你,真的很可怜。”言景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卡科斯灵魂最脆弱的深处。
这句话,比任何魔法都有效。卡科斯几近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那后面是暴怒,以及一丝被看穿所有的恐慌。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瞬,他与母树力量的连接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凝滞。
对于厄瑞玻斯而言,这一瞬,足够了。
“是,我可能困不住你。”法阵逐渐缩小。“但是我愿意赌上我全部的魔力,或许它奈何不了你多久。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那些魔咒,从法阵里浮现,包裹住卡科斯,锁住了他全部的魔力。
“你会一直呆在这,直到我给你带来解脱。”言景闲走到卡科斯面前,他拔出了他的魔杖。
龙息化为一只巨手,将被法阵包裹其中的卡科斯,一起“按”进了地表之下。地面化为黑色的水面,涟漪过后,只留下一道深不见底、散发着虚无气息的深渊。
言景闲在渊口又布下一道封印。
“任务二已完成。”辅助系统亮起一块蓝屏。
随着卡科斯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深渊之下,言景闲的身体也支撑不住这巨大的消耗,这次他连用魔杖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被卡科斯击中的胸口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天空中的龙发出一声低沉的、疲惫的龙吟,庞大的身躯在光影中急速收缩、坠落。祂砸落在言景闲身旁,变成了一只不足手臂大小的黑龙幼崽形态,连鳞片都显得黯淡无光。它挣扎着想抬起头,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便彻底昏睡过去。
言景闲现在感觉非常不好,他的魔力全部all in了,不仅如此,因为主仆契的缘故,黑龙的魔力也被他拿走了all in了。
厄瑞玻斯,一头好龙!
言景闲保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辅助系统没出来报错,大概是因为周围没有醒着的生物了吧?
“总算……都结束了。”他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但真的结束了吗?伊洛文那个小精灵在卡科斯来的时候就不见了,精灵们还没醒,王都的纷争远未平息,最重要的是艾恩瑟尔还在王都,他得把他捞出来。但是现在,他们两个耗干了力量的囚徒,被困在了这座美丽的监狱里。
精灵们的防御措施质量非常好,精灵之森都被切成两半了,那块刚进来时的空地还好好的。
他闭上眼,又想起那双水洼里的倒影。
“卡科斯,你真的很可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