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下意识地抓住了程旭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戒备与担忧。


    “程，先别过去，我先和他说说。”


    虽然艾米知道马克不是那种人，但是还是很害怕马克做些什么。


    程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推开车门，迎着那道沉默的身影走了过去。


    马克那双在白天显得浑浊的眼睛，此刻在灯光下却异常锐利。


    他上下打量着程旭，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艾米也赶紧跟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试探着问。


    “马克……你……你是回心转意了吗？”


    马克没有回答艾米，目光依旧锁在程旭脸上，嘴角撇了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回来干活。”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艾米一愣，程旭却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眉毛微微一挑，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我以为你很讨厌我这种资本家。”


    “哼。”马克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磕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燃。


    “我有个伙计在迈阿密银行做事。就在一小时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个叫程旭的龙国小子，被布莱克家族放话封杀了，整个南佛罗里达的银行都不会给他批一分钱贷款。”


    他深深地看了程旭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我猜，你就是那个不开眼的蠢货，拒绝了威廉·布莱克。既然你宁愿得罪布莱克家族也不卖农场，那我就信你一次，你不是来糟蹋这地方的。”


    程旭心中恍然，原来如此。


    他没想到，那个威廉·布莱克的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马克这个看似颓废的酒鬼，竟然还有这样的信息渠道。


    这个马克，远不止一个渔场管理员那么简单。


    “欢迎回来，马克。”程旭心中一定，上前一步，主动伸出了手。


    马克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只干净修长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程旭坦然真诚的眼神。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自己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用力地握了上去。


    “别高兴得太早，小子。要是让我发现你跟那些混蛋一样，我第一个拧断你的脖子。”


    话虽狠，但那份敌意已经烟消云散。


    敢当面拒绝布莱克家族的收购……这小子，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真有底气。


    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他赌一把。


    “渔场的老伙计们，还能联系上吗？”程旭顺势松开手，直奔主题。


    “大部分都离开迈阿密讨生活去了。”马克吐掉嘴里的香烟，“不过，以前跟我出海的那几个核心船员，应该还能找到。”


    他掏出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动作利索地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他只吼了两句。


    “是我，马克……都给我滚回农场来，现在！对，那个龙国小子没卖农场，活儿要重新干起来了！”


    半小时后，一辆破旧的福特皮卡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冲进农场，车上跳下来四个男人。


    他们个个皮肤黝黑，身材精悍，身上带着一股机油和海盐混合的咸腥味，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警惕。


    当马克指着程旭，将他拒绝布莱克家族的事情用最粗鄙的语言复述了一遍后，四人看程旭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诧异、难以置信，最终沉淀为尊敬的复杂目光。


    在迈阿密底层讨生活的人，没人不知道布莱克家族的霸道。


    艾米早已准备好了合同，在别墅的客厅里，五份崭新的雇佣合同很快签署完毕。


    程旭看着眼前这支初具雏形的团队，心中豪情渐生。


    “很好，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一笔生意。”


    马克当仁不让地成了主导者，他指节敲着桌子，声音沉稳有力。


    “现在是蓝鳍金枪鱼洄游的季节，价值最高的时候。我们那条老伙计海狼号还能用，工具也都在。只要把它收拾出来，马上就能出海。”


    一个叫巴顿的独眼龙船员瓮声瓮气地补充。


    “没错，程。运气好的话，钓上几条大家伙，一条就能卖出天价！”


    众人眼中都燃起了火焰，那是对大海的渴望和对财富的憧憬。


    “那就这么定了！”程旭一锤定音，“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


    “好！”


    “这一趟出去至少得一个月，得好好准备。”


    众人情绪高涨，讨论声不绝于耳，肚子也在这时应景地叫了起来。


    艾米一听，立刻自告奋勇，拍了拍胸脯。


    “大家一路赶来都辛苦了！等着，我去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我们重组的团队庆祝！”


    话音刚落，客厅里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一滞。


    马克叼着的烟差点掉在地上，其他四个壮汉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像是听到了魔鬼的召唤，脸上肌肉抽搐，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惊恐和绝望的神色。


    程旭瞬间就明白了。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正要冲进厨房的艾米，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艾米，你负责合同和后勤已经很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这顿饭，我来做。”


    “呼——”


    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几乎同时响起。


    “对对对！让艾米小姐休息！”


    “我们都听说了，程的厨艺那是一绝啊！”


    “是啊，早就想尝尝了！”


    几个壮汉七嘴八舌地附和着，看向程旭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期待。


    艾米鼓着脸颊，有些无奈，却也只好作罢。


    程旭在一片吹捧声中，带着救世主般的光环走向厨房，自信满满地拉开了别墅那台巨大的双开门冰箱。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除了几瓶快过期的番茄酱和一盒孤零零的鸡蛋，连根葱都找不到。


    现在去镇上超市，一来一回起码两个小时。


    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厨房，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一个半开的纸箱上。


    那是他从自己出租屋搬来时顺手带来的半箱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马克和四个壮汉，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程旭从纸箱里拿出的那几包印着汉字的塑料袋，表情比刚才听到艾米要做饭时还要精彩。


    那是一种混杂了迷茫、失望、最终归于麻木的复杂神情。


    “程……这就是……你的压箱底绝活？”独眼龙巴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程旭的脸皮也有些发烫，但他毕竟是老板，只能强作镇定，干咳一声。


    “特殊情况，将就一下。相信我，这东西……味道不差。”


    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这玩意儿在国内是大学宿舍和长途火车的标配，给这帮天天跟惊涛骇浪和生猛海鲜打交道的硬汉吃，简直就是一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