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丢了

作品:《我的爱人

    纪凡对他的敌意十分敏感,“别抠字眼。”


    “……”


    莫言点头:“智商极高却连基本的虚幻和现实都分不清,甚至模仿起书中的人物行为,这不可以考虑为一种病态?”


    “那他有过幻视、幻听、幻觉吗?他缺乏日常生活能力吗?他表现过对其他人的攻击性吗,他有伤害自己吗?”纪凡反问,冷静得像个检察官:“他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伤害目标却非常明确。”


    “或者你还该考虑他矛盾的前后行为,”莫言微微哼了一声,“他倍感压抑的成长史,他长期患有抑郁症却多次拒绝鉴定,你还什么都没看,怎么知道他脑子里不是有两个人在激烈地打斗?”


    长期使用压抑、否认等不成熟防御方式可能导致心理防御系统失效,家族精神病史会增加恶化风险,他不是没了解过,但纪凡只有一句话,“冷静地杀人、逃跑,被抓再打斗?”


    “……”


    “师兄,有没有可能是他这个就是发病反射弧……嗯,时间比较长……”丁一再次解释,“他父亲早逝、母亲控制欲较强,压抑的痛苦积累到了某个时间突然爆发,那个时间点会不会出现神经紊乱,以至于难以自制什么的?”


    又迅速申明:“专业问题我不太懂哈。”


    纪凡对这个给自己买了薯片的人态度好多了。


    “精神问题涉及生理或神经系统异常,你说的压力、创伤或人际关系是心理问题。”


    丁一点头。


    “长期心理压力会导致5-羟色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持续紊乱,当失衡超过大脑代偿能力的确可能引发精神障碍。”


    丁一又点头。


    “但你们不是没法检查吗?”


    “……”


    “所以需要你们根据现有资料总结一份意见书,以意见书申请鉴定,他头脑是否正常,由专业机构鉴定。”莫言冷冷说。


    “这个状态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受到被审判和死亡的压力,出现神经系统紊乱不是没可能,但那可以推断他杀人时的状态?”


    “这是我们的事。”


    他摇头,“痛苦可以免责吗?”


    “……”


    “我没有否认他痛苦,不过他,你,你,”他看着他们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那样的时候。”


    “照你这么说世界是个精神病院?”莫言又说:“你,我,他,甚至法官,甚至立法的那帮老头,我们都是潜在的犯罪者?”


    丁一:“……”


    纪凡忽然凌厉地看着他,几乎带着恶意。


    “我的确认为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犯罪者,我也不认为立.法者高明到哪儿去。”


    丁一:“……”


    “你是不是太偏激了,”莫言审视地打量着他,“没有人现在要为他免责,但他有权利得到公正的审判。法律有时是让人失望,却绝不是一成不变,今天的法律不是起点也不是尽头。”


    纪凡嘴角浮现出淡淡的讥讽。


    “你的主观性太强,我还是希望再请你的老师看看。”莫言再度升起火气。


    “你的主观性一样很强。”他直截了当道,“你为什么为他做这么多?如果他不是你的当事人,你还会认为他无罪?”


    “我没有认为他无罪,那是他的权利!”


    “那么承受后果是他的义务。”


    “你不是法官。”


    “你也不是法官,法官也不是死者,你们又凭什么替她说他不是故意的?”


    教室随着他平静的声调重新陷入安静,只有风吹动窗帘。


    丁零零……


    居然还有下课铃声。


    哗——


    球场重又响起欢呼。


    “哦,既然你早有这么笃定的判断,何必还浪费时间面谈?”


    纪凡移开目光。


    “……莫律……”


    “那就这样。”他从他手里抽走那叠信,塞入提包,“谢谢你抽空出来,走吧。”


    好在材料没打散,几下就塞满了,没影响他的潇洒。


    等丁一回过神来,他领导已经大步走出了教室。


    他莫名觉得自己成了爹妈离婚被迫做选择的小孩儿,硬着头皮说:“师兄,不好意思,莫律师他……”


    “嗯,你快走吧。”纪凡无所谓道,“东西也带走。”


    “不不不,都是买给您的,是……”


    “丁一!”


    “来了来了,师兄我先走了哈,实在对不起,改天请您赏脸吃饭!”丁一急忙下楼。


    “哐——”车门关上,丁一放低声,“莫律师,还是我来开……”


    “去吃个饭吧。”莫言手搭方向盘,转了转:“你别在意,不是冲你。”


    在车下抽了根烟,他情绪平静下来。


    居然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动肝火,我他妈越活越活回去了?


    可一定不是他多心,他看这份意见书不怀好意,更像是要看管益“无法承受”的笑话。


    他还讽刺他是个“拿钱办事”的狗腿子!


    用不着他讽刺,不知听过多少回。


    ……可他变了,让他感到陌生。


    “每个案子都有意义,独立思考。”他像在自言自语。


    “好的!”丁一歉意地说,“都是我功课没做好……”


    车飞快开出一截,来时心情荡然无存,丁一还从没看过领导生气,愁的,“……莫律师,师兄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他微信上挺……和气的,应该就是最近心情不好……”


    “你说他对我有意见?”他直接问。


    “没有没有,”丁一忙摆手:“是他自己,我才听说他家里人没了。”


    “吱——”一声,车停下。


    “……没了?”


    后面很快嘟嘟响起一串喇叭声,莫言又重新起步,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捏得紧了。丁一摇头叹气:“我也是刚从老乡那听说的,他上个月才休完丧假……”


    放了人,车向着东边儿继续开出了约200米,又忽然停下,卡空别扭地掉了个头。


    十分钟后,他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


    没人了。


    连球场也都安静。


    还是刚才的风摧动着窗帘,呼呼,呼呼,浪潮般规律地拍打着窗子。


    好一会儿,他听见呼吸声,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急。视线从窗帘挪向他刚坐过的课桌,落在两只大塑料袋上。


    他缓步走近,拨动袋子掏出瓶水,拧开灌了两口。


    太甜了。


    他把瓶搁回桌上,冲那一看就没胃口的薯片儿袋嗤了声。


    真浪费,开了封又不带走。


    “你干什么?”身后忽然一声。


    他略一僵,扭过头。


    纪凡站在门边,像是刚洗了把脸,瞥一眼他手,“……又要拿回去了?”


    “……”


    “两袋吃的也舍不得。”他面无表情,嘲讽中透露出些微遗憾。


    “……”


    “那再……”他哦了声,“不用再见了。走了。”


    “等等。”看他转身就走,莫言脱口说道。


    纪凡侧过头。


    “你还有事?”


    还有事?莫言被他问住了。


    有什么事?对了,我回来干嘛来着?


    ……家里人没了,哪个家里人没了?


    还用说吗?


    怎么会没的?


    不关你事?


    节哀?


    呵呵?


    刚不是冲你?


    还真是冲他。


    讨厌管益是因为这个吗?


    不对。


    上回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算了吧。


    这玩意儿你想要吗?


    都他妈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对了。


    “……要去吃个饭吗?”他开口。


    “啊?”


    “你不还没吃饭吗,”他为这丝滑话头整个人放了松,朝人走去:“怎么都该请你吃个饭,刚忘了,不好意思。”


    离他大约半米远,他停了下来。


    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不带恶意地主动靠近他。


    近距离看他虽瘦,却没有比他矮太多,他暗暗地有些惊讶。


    而站在他高大身影的逆光之下,阴影让纪凡的脸色反而不那么惨白。闻言他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请我吃饭,我也一样偏激。”


    “……”


    莫言眉心一跳。


    很快告诉自己这是个刚办完丧事的人,出于人道主义,不应该跟他计较。


    “没为这事儿,”他说:“算了,吃什么?”


    他是个行动派,边说边摸出手机,看附近有什么适合一个空了大半天的肠胃进食。


    “不吃。”那答复毫不犹豫。


    他抬起眼:“……你不吃饭要升仙?”


    “不关你的事。”


    “……”


    装过的每一个b都会以回旋镖扎人一个猝不及防,他心里一个大喘气。


    情感说就这样吧,别搭理他了,何必把脸送上去给人打。然而理智又冒了出来,生死面前都是小事,膈应也要分时候。


    “那你自己去吃,别搞得……”


    手指在手机上无意识划了两下,他没任那两个注定是生死敌人的玩意儿继续在脑子里厮打,递过手机,“算了,为了方便,留个电话。”


    短短交涉,他已经领教到长大后的这个人是个变本加厉的小气鬼,知道这出尔反尔的举动必招讽刺。


    心里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我是看他家里没人了,照他这样下去,万一他哪天晕了做个手术什么,呸,有个头疼脑热的,总得有个人联系,好歹认识那么多年,都背井离乡的,电话要打来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帮帮他。


    果然纪凡扫一眼手机,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


    “电话?”


    他无视他那不可思议到像是好笑的语气,“微信也行。”


    “丁一有。”


    “他有他的,”他目光从那双乌黑的眼睛落下,停在两条倒扣碗似的锁骨上:“……我衣服什么时候还我?”


    “?”


    那一刻,纪凡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如果有可能,他大概想给他看看脑袋。


    但他忍住了,黑眼珠往边一扫,回到他脸上时冷冷的。


    “还没洗?”莫言说,“留个电话,洗了还我。”


    他又加了句:“我女朋友送的,必须还。”


    对面嘴巴这才咕哝了两下。


    “嗯?”


    “……了。”


    “……”


    他仿佛没听清:“什么?”


    “丢了,”对面提高声,字正腔圆地说:“你说膈应,不要了,我就丢了。”


    “………………”


    乱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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