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人

作品:《我的爱人

    “哦,”他转了下火机,是商店随处可见最便宜的那种,淡淡说:“这倒是他兜里的。”


    “……”


    烟也不是他平时抽的,就八根,那天从学校出来试了根,后来他就觉得不适合工作解乏,今儿出门急忘带了,车里只剩这玩意儿。


    一条柔软的火苗迸出。他看袁浩咧了咧嘴:“袁主任见笑,我这人笨,你不说明白我还真不懂,何况是多少年前的事儿。”


    袁浩沉着嗓子笑:“都是成年人,真要说那么明白?”


    莫言看着他。


    暗光和近处火光映入眼中,或紫,或红,或蓝,他忽然也笑了:“你?”


    这语气令袁浩脸颊微微抽搐,挑眉反问:“怎么,他没跟你汇报?”


    他耸耸肩:“多大人了还老记着之前,不闲得蛋疼吗。”


    “……”


    “莫律还挺看得开……”


    “嗯,袁主任也看开点儿,其实关于你,一句难听话他都没说。”


    袁浩分明一喜:“真的?”


    “是啊,”他点头:“他压根儿就没提起你。”


    “……”


    “我是问了问,他说不认识。”他真笑了下:“别放心上,毕竟就是个校友,纪博士又大忙人不是?”


    他少年时冲动幼稚,走路带风,说话带火,成年压抑了他的天性,又常年跟一群“罪人”打交道,声音只剩下原本的沉冷,不笑就不好亲近。


    这会儿笑了,语气刻意跟袁浩一个腔调,倒是客气,像是个不冷不热的玩笑。


    他多少庆幸那天问了起来,对面说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就是陪这傻叉还损失我一根烟。他想,要不是听他还在骚扰人家,又何必跟他浪费时间。


    摁灭了烟头起身:“那今天就这样,我还回去干活儿呢。”


    脚一动,拇指疼得慌,又想起那Crystal,他低下头:“你真隔壁211的?绩点多少,是正经缺钱……”


    忽然听见袁浩一笑:“大忙人,火急火燎赶来抓奸啊。给你看着呢。就是人家说只好女人啊。”


    莫言一愣。


    扭头看见一道剪影,一米外,暗光白衣,瘦长笔直,嘴巴张了张:“袁浩,你有病?”


    就这一句话,竟让袁浩脸上阴沉不翼而飞:“哈哈莫律,你看我师弟,哪儿像不记得我啊?他连我有病都记得。”


    小男孩儿:“……”


    Crystal:“……”


    莫言:“……”


    他语气不大好:“你来干嘛?”


    纪凡语气更不怎么样:“我不是让你别搭理他吗?”


    “那你又搭理?”


    “我是我。”


    他哼了声:“他跟我不一路人,跟你就一路人了?”


    纪凡冷冷扫他一眼,目光落下掠过Crystal,皱了皱眉。


    等到看见袁浩怀里那男孩儿,简直跟看垃圾一样。


    袁浩拍人屁股让人倒酒,乐呵呵道:“啧,师弟,你俩要为师兄闹别扭那我罪过可大了,莫律说得好,多少年前的事儿还记得,那不闲得蛋疼?不过什么叫不一路人呐,你要跟师兄不一路人,当年在你家阿姨哪儿能那么啊嘶——”


    ——五分钟后他们走出酒吧,莫言一瘸一拐,冲Crystal没好气:“你又踩我一脚干嘛啊?还踩同一只!”


    九月下旬的凌晨已有些冻人,路上就他们仨。


    Crystal提拎着双细高跟儿,披着的男士外套刚好包住屁股,哆嗦着说:“……对不起嘛,一时情急,也是为你好。”


    “你要真抽袁主任,多半得打起来吧,他那么高,又肥,也不是吃素的啊,两败俱伤多不好。再说万一上新闻了呢,我还得跟着上。可这位就不一样了,他是人家师弟,估计就是打袁主任一顿他也挺乐的。”


    “……”


    他好烦,听姓袁的没个完了,是想再给他展示展示手劲儿了,哪知道下一秒刚受过伤的大拇指又给扎了个结实!


    那人都是肉做的,痛得他嗷一声弯腰抱住了脚,压根儿没注意旁边什么时候拿了杯子,也没看到他手怎么一动,接着就听见袁浩的“啊嘶”声和着旁边两小孩儿的惊叫声——一杯冰酒,迎面浇了袁大主任一个透心凉。


    酒吧吵,就近处哦哟了两声,两个保安过来了,只听纪凡来了句:“你再提她,我就……”没说完,转身走了。


    他点了点还在发愣的袁浩:“你再跟着他,我就……嘶——”也跟着追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的Crystal接着说:“我不是还听你像是要给我资助点儿吗,我绩点3.9,有奖学金的,你看。”她举手机给他看:“我就想借十万块钱。”


    “……”


    口气一点儿也不大!


    “放心,绝不白拿,我打欠条,我有两份工,会慢慢还你的!我先声明我可不是那种女生,我跟你们出来不是卖.身的啊……顶多,顶多只能摸两下。”


    “……”


    “真的,摸两下,行不行?不然我回头找袁主任了,他答应了的。”她看人没答应,不走了。


    谁摸不是摸啊?莫言身上只剩件单衣,给吹得有点儿冷,脚又疼,看白影子自顾自往前,不耐烦说:“袁浩都答应你了你还跟来干嘛?”


    Crystal哦了声。


    “他啊,我一个姐妹介绍的,我感觉稍微有点儿神经,还抠……你是律师,那你肯定不缺钱吧,我刚看你还挺眼熟的,查了下你好像是……”


    莫言打断道:“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这是我**。”


    他都快给“**”整出PTSD了:“给家里还是给小白脸儿吸血啊?”


    Crystal一下沉默。


    “还真是啊?”


    “……他又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学生,给人骗了才吸了……”


    “得了,男人的话你也信?”


    他也见过够多奇葩了,这一刻还是吃不消:“有没有常识?大学生还不知道买也违法?”


    “你不懂……”


    “我是不懂,好好的书不读干嘛呢,你爹妈知道你穿这样吗?冻成这怂样你小白脸儿知道吗?什么姐妹给你介绍这人啊?在这地方还跟人约法三章呢,你运气好,没给人奸.了,奸.了你都没地儿哭。”


    瞥见远处那人没理路过的出租车,精准站在他车边,他吸口气,掏钥匙按了解锁:“算了,赶紧走。”


    “那钱呢?”


    “你还要钱?”


    “我又不是不打欠条,你不是还要得见义勇为奖吗?我真的……”


    “我真见义勇为这会儿就给你们全举.报了,”莫言看她要走,粗暴地扯着人:“天亮主动去,明天我打电话问,要没去我举.报了。”


    “切,你往哪儿举.报?”


    “你照片儿上不隔壁外院儿大二,叫水晶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还好人呢!”


    莫言就这样,把人拖走塞车不再废话。


    听人还在辩解小白脸儿怎么被骗,想起莫瑶说得亏是个儿子出门在外,要是个女孩儿她得愁死,不禁深以为然,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该让江律师来给人上两课。


    半小时后,看人进了校门,他才有空送另一个。


    这另一个进出酒吧总共没五分钟,出来就没再说话,但没直接拦车走人,大概也不光是想蹭个车。


    等半天人也没开口,他主动问:“给你送学校?”


    纪凡没吭声。


    “最近还好吧?”


    他还是没说话。


    莫言下了窗,凉风中点了根烟,缓缓说:“袁浩说他在你家……”


    “我说了让你别搭理他。”他这才打断他。


    没人喜欢被命令。


    莫言顿了两秒,侧过脸,还是那句:“那你还搭理?”


    他也依旧说:“我说了我是我。”


    “你是你,”莫言笑了声:“你跟我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人,不都是男人?你谈的另一个不会是他吧?”


    车里又静了。


    夜间大道畅通,路灯刷刷掠过,昏黄的灯光漏进车内。忽明,忽暗,依旧像是时间。


    他是不信他会跟那么个玩意儿能有什么,癞□□想吃天鹅肉,怎么可能。


    可是朋友,敌人,他跟所有人都有事发生,那已经够让他感到距离,他还不想告诉他。


    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实际距离只能产生更远的距离。


    咫尺间更清晰。


    他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不管是不关你的事还是沉默,只要他想,他就是可以推翻一切让他沦为背景板。


    一条微信蹦出来。


    【新人不笑旧人笑,我给莫律提个醒】


    这煞笔。


    什么新人旧人,认识十二年,分开十三年,本来就是新人啊。


    他冷静地回了个【滚】,一脚踩了油门:“行了,话说清楚了,管你们怎么回事。”


    “……”


    “不过你也别管我,我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成年人,一码归一码了,有事儿说事儿。


    他也不指望再听他说什么,眼看快走一半了,却意外听到旁边开了口。


    “不是他。我又不是同性恋。”


    他一愣。


    “……如果他是因为这件事叫你出来,你好奇,我就告诉你。”


    这个人一直聪明,用不着他说来龙去脉,自己猜到了。


    “他去我住的地方拿过东西,她,你知道,”他没有说名字,但他当然知道是谁,他顿了下,抓着手腕,抓住了那条他没有摘过的表带,淡淡说:“她不喜欢我跟男的来往,她那时候精神不太好,容易受刺激,会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说得跟真的一样,他听见了,也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和他是一路人,缠了我一阵。”


    “……缠什么?”


    “能缠什么?”


    “……”


    他呼吸起伏了两下。


    纪凡没看他:“我已经解决了,别理他。我说他有病,是他真的有病,他是什么人,就以为别人也是。上回刚巧在老师那儿遇见了,他误会了,所以来打扰你。这种人你越搭理他越来劲,你现在生活得很好,我觉得最好不要被他影响,你觉得呢?”


    是因为我先举了白旗吗?所以他变温和了。莫言自顾自地有点儿发愣。


    “……你来,是因为他给你发了照片儿?”


    纪凡没说话。


    “……纪姨……”他声音忽然有些颤抖:“精神不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我当时……”


    “不关你的事,”他说:“她本来就有问题。”


    随后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语气强硬,让人误解,补充说:“和你无关,好几年了才那样。病人会胡说,不管他说了什么,你别多想,和你无关,你不欠她什么。”


    挺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禁区。


    是他和她的,还轮不到他。


    但这个瞬间他只以为他一意孤行地宽恕了他,因为那个没说完却心照不宣的“因为”令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上次还是在安慰他,这次轮到他自己了。


    成年世界才多了克制的对错,少年意气只有百分百,为了点儿虚无缥缈的感情,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然而他又凭什么要人家也剖出心来?


    不更事的寻找年月他一样心怀恨意,恶意渴望他在遥远的地方也落下一道永不消逝的伤疤,但就像重逢后无数次提醒自己的那样,他们都长大了。


    抛开虚无缥缈的恨,长大本身并不容易。


    他必须承认,那是这些年唯一让他心虚过的罪证,看见他长大了,没有因为他而变得太糟糕,他至少要窃喜之后才敢憎恨。


    “那你那时候考差,是不是因为……我,我……”


    那些数不尽的委屈和迷茫失去了落脚点,一次又一次,轻飘飘地从这个人的人生边上交错,再次变成了“愚蠢、幼稚、内疚”,他简直抬不起头。


    “不是的叶行,都和你没关系。”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同时那也是第一次,他以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他说:“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都很正常不是吗。”


    = =改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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