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怜

作品:《我的爱人

    “……来亲爱的,我们来过夫妻生活……把我们的小孩子过回来……你怕痛啊,没事,不痛乖乖……我帮你生,我身体好,我们生他八百个……”


    “……诶你怎么不动啊亲爱的你动啊不动怎么过……艹!”醉鬼忽然一翻身,瘫在地上,朝天乱踹了两脚:“你他妈是个狗屁亲爱的,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莫言坐一边给他妈回:【李岩你都没听出来?】


    一边给黎苏回了个没事儿,又瞥一眼被他踢到沙发脚,鼻涕眼泪一把把、对着羊毛地毯发.春的李岩。


    谁能想到吃饭时,这厮在电话那头扯着喉咙:“开门陪哥们儿喝两杯!快开门——”


    他还确定了下电话,让人直接进,密码没换。


    “按不动啊,123456,654321,888888……妈的这煞笔锁!煞笔!煞笔!你也把老子晾外边儿!老子砸烂你这破门!……”


    “……先生,这是厕所门啊请您别砸了再砸我报警了——先生?喂喂先生?这是您朋友?这位先生喝太多了!这是机场啊,您赶紧来接一下……”


    等他把人从机场——适逢国庆出行紧急,这趟大少爷是亲自打的飞的——拖回来,他已经又听了不下三遍那些过往爱恨,还拼凑出两条新信息:田大博士怀了个孕;田大博士又“擅自”拿掉了孩子。


    爆发一战搬走了,数天没信儿。


    “……说都不跟我说一声,那是你一个人的吗,那他妈也是老子的精砸!!!……呜……你他妈不许,老子谁都没说……等你养……养,养个几把……你给我来这套,那你他妈还告诉我干嘛,啊?!……你他妈还不如别告诉我,全他妈你作主……”


    虽然看很多回了但每回依旧推陈出新,他也挺佩服这两口子的。


    但这回他没像往常那样掏手机录视频,打算隔天要求转一百万才不发给他痛骂的狗东西。


    想起当初还是自己让这厮去追的人,他翻出田甜微信:【你俩是不是聊聊比较好?】


    天黑透了,也不知道那头几点,直接回了电话,他又扫一眼人。


    “……你他妈,这算什么……是孩子影响你吗,你他妈就不是读书那料!……还嫌老子不上进……你上进,你最上进!行了吧!……”


    “……”


    他挂断:【明天】又补了句:【睡着了】


    田甜秒回:【还没醒酒?算了,没什么好聊的,就这样吧】


    他也回挺快:【别算了,要怎么都说清楚】


    下一秒田甜就撤回了信息。


    “……”


    田甜输入了半天,最后发来【OK】,又说【麻烦你了】


    “老子对你还他妈不够好?!……麻痹,分手就分手……老子有的是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找你老子是狗……!”


    他坐了会儿,这厮的提前买醉让他连个参与感都没有,决定先冲个澡。


    出来人还赖地上,抱着手机在骂:“……分手,听见没有……不是你甩老子,是老子甩你!”


    “行了,”他把手机抽走:“别演了,又没电。”


    醉鬼很气:“……谁演了!充!赶紧充!老子还没说完呢!……酒呢,让你拿的酒呢……叫几个女的来……快陪我喝点儿……”


    “……我上哪儿去给你叫几个女的,”他又倒了杯水,走回去蹲他边儿上:“醒了就别装了,都几点了,明儿起来再跟人好好聊聊吧啊,吵有……”


    “还聊个几把啊,杀老子孩子的时候聊了吗……”李岩手一打:“空欢喜……空欢喜你听过不,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还唱上了。


    “……知道丫说啥不,说孩子是她的,老子管不着!哈哈哈哈哈,那不是老子身寸进去的?我他妈要是个强.奸犯,丫打了也就打了,老子还佩服丫,你说是吧,我他妈是吗?!我他妈是她男人啊!!……”


    “……”


    “……耗这么多年,是就想要个孩子吗,我他妈那是在谈恋爱!……我艹,我够可以的了,几个富二代跟我一样窝囊啊,杨姨这把岁数还想怀呢,老头天天催我,丫真当我狗啊!你说——你他妈,你他妈这时候擦什么沙发啊!!”


    莫言低着头:“今晚你还得睡这,我他妈不得给你擦干?艹,这你鼻水儿?”


    李岩抽了下鼻子,震惊了:“……老子还没一张沙发重要!?老子都这样了还得睡沙发?!你他妈还是不是我哥们儿!”


    “你他妈是不是我哥们儿”是李岩的口头禅,专用于一切情感绑架,莫言嗯了声:“不是哥们儿我把女朋友丢了去拉你。”


    哥们儿这会儿已约等于半个神经病,红着脸,脆弱的神经一触乱发:“我就知道还是你好,叶哥,咱俩都别要女人——”


    莫言错个身,他一下扑了个空。


    就着那姿势,他水泥般瘫倒锤地:“艹,连你也嫌弃我……我他妈,孩子没了,老婆没了,哥们儿也没了,我他妈还活着干嘛……”


    邻居来敲门让小声。


    莫言叹了口气。


    去柜子里挑了瓶酒:“喝,他妈喝死你。”


    他拿的黎苏才会喝的小甜酒,只想让人睡着。他酒量这些年练出来了点儿,但并不爱老疯疯癫癫的。


    然而和过去一样,酒这玩意儿不碰则已,一碰就很难收场。


    到闭眼,视野已经不平衡,地上一片狼藉,白的红的,也分不清是谁开的。


    他只记得李岩一直在咆哮车轱辘话,一会儿鬼哭狼嚎,一会儿哈哈哈哈,他提醒了无数回让丫小点儿声,丫跑阳台嚎了一嗓子得给他买两栋别墅,不然喝个酒都不清净。


    他又把人拉回来,才说了下最近一直在看房子,他可以自己买了。


    李岩愣了愣,朝他狂比大拇指,连着脚一块儿。


    比着比着就飙泪,呜咽老婆没了,孩子也没了,幸好哥们儿节节攀升,这就好,这就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嘛。


    虽然是个醉鬼胡话,他还是有点儿感动。


    感动之余又觉得自己得做个正常人,教育人家,要还想要老婆呢就跟人聊聊,吵架喝酒伤身伤心,还解决不了事儿。


    首先人田博士有权中止妊娠,第二女人拿孩子多难受啊,这时候怎么能跑呢?第三他也得考虑人家有理想追——


    还没说完李岩喷他一脸酒老子还没考虑?!她怎么不为我考虑考虑?!哦那是我女人我不知道难受,人自个儿不当回事,是老子先跑的吗是丫先跑的!


    十天了!给老子拉黑了!就她有理想我没有?!我他妈都看心理医生去了,过度恐惧也是一种病你知道不?!


    他好奇地问你的理想是啥?


    李岩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孩子集团才能后继有人——


    没说完就开始痛骂套有问题,要没它搞事儿他俩这阵子好好儿的,说得去告它!真的哥们儿你干这行的,你给我告它!你他妈也得注意点儿——


    他估计从他俩开始严肃讨论套的时候他就也喝多了,难为他后来摇头总结“那或许不是套有问题,是你俩不大配套的问题”看李岩沉默,还及时补了句:“……至少证明你俩生育功能正常,日子还长,事有先后,两手抓那是搞政治的……”


    那也没用,李岩已经彻底低气压了。


    说行了啥也别说了,我早知道,丫其实就是不够喜欢老子,没把老子放眼里哈哈哈谁叫老子舔狗舔久了呢,呼之即来招之即去……


    那时他就是彻底昏了头,喷人一脸你他妈行了,人不喜欢你跟你耗这么多年?!人至少还回你个信儿,没让你十年八年地找不着,对你够他妈仁慈了!


    ——所以他不爱喝酒,闭眼前他才想起,在C城那晚他好像也是这样。


    以前么,他其实也就想知道到底去哪儿了。


    人走了,房子卖了,学校换了,什么都换了,哪儿都找不着,就这么嫌弃这儿,什么都不要了?


    可不是还说什么喜欢上女人就会再见吗,说什么都会变好吗,联都不联系,怎么知道他喜没喜欢上女人啊?


    要就想走,那就干脆点儿,怎么非得留封信呢?


    他想不明白。


    膈应啊,一想起来就膈应。


    现在,他想起姓蒋的提议聚聚,都只想笑。


    他们仨坐一起,聊什么啊?


    直男就直男吧,不爱就不爱吧,他说服自己不膈应了,问都没问,接受他是把旧物一键清除了,没余力挑选个不一样的出来,可怎么原来旁边儿就有个漏下的?


    不是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一想起就愉快,可他连个转校生都比不过?


    这些年他取代他了?


    为什么啊?


    是怕他“不正常”,怕他像袁浩一样缠着他?


    可他跟袁浩都没断联系……哈。


    ……什么想起来就愉快,这些年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起过他啊?


    那天不是他,换谁他都会上去抓住留个电话吧?


    那这些天看他说了堆膈应又反悔,自以为是可以让人伤心失望、救人水火,是不是挺无奈的?


    现在又算什么,在向下兼容他的不知趣?


    他看李岩瞪着铜铃眼,想这厮也是——管丫呢,这么多年什么锅配什么盖,多半明儿又拉拉扯扯地和好了,就剩他跟个傻叉似的。


    他心太累了,仿佛一天经历了几个月,昏昏沉沉算了下日子,居然还好几天才上班,心更累了。


    隐约听到一些含糊的咆哮,好像被扔到了床上,而后门“砰”一声合上了。


    凌晨两点。


    J大附近小胡同里烧烤摊依旧烟气十足,纪凡找来找去,只角落有张小空桌,边走边提醒后面的人小心。


    蒋大少闯红外线机关似的歪扭着肢体,好不容易过了一路桌凳,一弯腿,又给西服外套兜硌了下,顺手从里头摸出个酒瓶儿。


    “我说你这放假等于隐居啊,手机都不看,我都要回去睡了……”


    这辈子就跟他吃饭老这么做贼似的,他两条长腿弯得很委屈:“……诶别看了,老板,烤一本儿。”


    地摊上的豪放引来周围学生的注目礼。


    老板响亮应道:“好勒!”


    “……”还在看菜单的纪凡说:“吃不完的。”


    “烤都烤了。”


    烤都烤了,看桌上格格不入的酒,纪凡也就没再说,倒水涮茶杯:“那你多吃点儿。”


    蒋舟好笑他尽不干净里找干净,看他穿单件衬衣和牛仔裤,暗灯下一层薄肉,说:“你多吃点儿吧,就没觉得瘦过头了?”


    “没有。”


    “少来,少说得少了二十斤,”蒋舟用目光给他称了个重:“还是去我那儿待一阵子?”


    “我就这样,夏天就瘦。”


    又不是没见过夏天什么样儿。


    蒋舟顿了顿,缓了声:“看开点儿,人死不能……”


    “不能复生,”他仿佛被训练得条件反射,笑了下:“真没事,肠镜胃镜都做了。”


    蒋舟意外:“真的?”


    纪凡嗯了声,他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不予置评:“你倒是要注意你的溃疡,烧烤偶尔吃一顿没事儿,还是少抽烟喝酒……”


    看酒都醒着了,也就又闭嘴。


    蒋舟笑了下:“你这形象不适合干医生,得先长胖六十斤,再秃个顶。”


    “……”


    蒋舟哈哈笑,打量着他。


    很多年前还在C城跟蒋书记对着干时,他是一眼就盯上这少年。漂亮,侧脸还有点儿像那替他死了的弟弟——


    可一转过来就不像了。


    他弟弟是双眼皮儿,眼睛圆溜溜的,鼻头也圆,脸颊还有婴儿肥,爱吃爱笑,一笑荡出两个小梨涡。


    纪凡却不爱笑,薄皮覆骨,鼻头冷峭,眼尾略挑,不笑时看人有点儿傲气。


    一开口就更不像了。嘴里客气,心够硬的。


    成年后好像连这层壳也跟着硬了。客观说他还挺适合做个医生,什么都不在意,即使是那会儿在医院……


    那也跟很多年前几乎一样的脸重合了。


    “蒋哥?”


    蒋舟回过神。


    “你怎么了?”纪凡问。


    还是变了一点儿,知道管别人怎么了。


    蒋舟笑了笑:“我这不羡慕你,不用你说,我这年纪得控酒锻炼了,要不再过两年就是大胖子。”


    纪凡喝了口水:“还好。”


    蒋舟发现他依旧只涮了自个儿杯碗,只好亲自动手:“对了,你跟叶行……”


    桌上一黑,瞬间香气扑鼻,他等老板收回手才问:“已经见过了?”


    “嗯。”纪凡稍一顿就说:“看医生遇见了,你也见了?”


    他筷子一搁:“这不那会儿准备问你,今儿,哦,昨儿了,常家娶媳妇儿遇见的,你俩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