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培育出根部膨大，出糖率高的糖用甜菜的巫师组织，并不属于擅长调弄植物的生命学派，而是一个药剂师抱团取暖组成的小规模研究性结社，沸腾之釜。


    地处红土原野以北的冰河高地，那里常年积雪、处处冰封，为了抵御严酷的自然条件，下位巫师们不得不与普通人类混居，共同修筑高大坚实的城墙，以阻挡风雪天灾和天灾前期进犯人类居住地的冰雪魔兽。


    甘蔗在这个鬼地方无法成活，除非每公顷甘蔗地至少三名火系巫师，不间断地施展保温巫术。


    只能从少得可怜的抗寒蜂群获取一点点安慰性糖分的冰河人们，对一切甜滋滋的东西渴望到发疯，那里的普通人类有一种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致残方式——大雪天舔舐炼金机械的金属外壳，触发防御措施，随机摔碎身体某个部位但没钱支付医疗费用。


    一位名叫安德里亚的一环巫师兼初级药剂师，因甜菜的发现而载入冰河高地的史册。


    由于未知原因，他的着色剂提取流程出现了差错，试管里的成品不是醉人的红色，而是一种红褐色的块状物。


    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安德里亚竟然将试管中的可疑固体倒在干净的纸上，俯下身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呲溜~


    甜的！


    安德里亚强忍心头的激动，颤着手完成了重复实验。他观察到这种红褐色固体在强光下呈现出结晶体的特征，于是他想法子冲洗过滤里面的杂质，放入釜中熬煮。


    琥珀色的糖浆在精铜小釜里翻滚，缓慢凝固，渐渐析出淡金色的晶体。起初只是细小的颗粒，如碎冰般漂浮。而后逐渐沉淀，层层堆叠，凝成砂砾状的结晶群，阳光穿透时，棱面折射出琥珀色的微光。


    研磨棒轻碾，它们便簌簌散落，在釜底铺成一片闪烁的糖霜。


    安德里亚不可置信地凝视那些小颗粒的美妙晶体，他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捻了一小撮放入嘴里。


    粗粝而霸道的甜味透过味蕾，直冲脑门！


    是糖！是外地商队带来的、以元素晶石计价的蔗糖！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蔗糖能从毫不相干的草本植物中提取出来，他像风一样卷出实验室，语无伦次地将意外的成果报告给导师。


    当高等级巫师们验证并认可他的新发现之后——


    “……（安德里亚）狂喜得几乎发颤，整张圆脸涨得通红，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排不够整齐的大牙。他猛地在原地蹦跳起来，双臂胡乱挥舞，像只亢奋的猴子，丝毫不顾身后的血脉分离仪器！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欢呼，双脚交替跺着地面，时而转圈，时而弓着背蹦跶，完全被蜜糖冲昏了头脑！”


    （以上内容节选自沸腾之釜匿名墙，欢迎各位学徒、巫师们关注栏目主@今天你炸锅了吗本月转评赞抽奖：冥思凝膏）


    药剂师们将这种神奇的二年生草本植物命名为甜菜，成千上万人顶风冒雪去往郊外，挖取它们，一部分煮熟熬汤，丝丝缕缕的甜味让冰河高地度过了一个欢腾的冬季；一部分移入造价昂贵的温室中，巫师们不惜消耗宝贵的火系材料和同僚，终于培育出根部壮硕、出糖率接近10%的糖用甜菜。*


    随着夏佐的叙述，汤姆镇长险些安德里亚化，夏佐连忙无情地打断了他不着边际的幻想：“高转化率源自无穷无尽的冷属性水元素魔力，依照咱们这里的条件，能有个5%就算是瑞雪兆丰年。”


    汤姆不但没有失落，眼珠子里的贼光反而更盛了。


    “冬天！冬天原本是艰难的季节，没有收获，不是吗？您给了他们一条新的路子，让那些在壁炉前闲得发疯的醉醺醺酒鬼们，在冬天也能自食其力！”


    然后就是“不能让他们闲下来……三四个月只消耗不产出”之类的嘀咕。


    夏佐连人带椅子悄悄向后挪移了一个半个身位，以免老天爷打雷劈汤姆的时候，伤及善类。


    “总而言之，我搞来种子、种植方式、制糖流程，甚至包揽销售路径，你只需要推广它、为我收获，能不能做到？”


    汤姆镇长把自己包裹肥肉的胸脯拍得梆梆响，又是赌咒发誓，又要立字据，直到夏佐取出魔法契约，方才消停。


    签好甲乙双方全名的契约纸，边缘闪过复杂的金色纹路，夏佐拎起边角一抖，契约文本裂成三层。


    “一张我拿，一张给你，还有一张交给蒙本托镇原主人——四环巫师克拉夫特·施泰因保管，他是见证人。”


    夏佐笑吟吟交代着契约的归属，言语中不乏警告之意。


    或许，刁滑的镇长仗着身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敢于欺瞒他一个小小的学徒，但是红土原野最强战力is watching you，这能减少夏佐99%的不必要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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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大多数巫师，不愿直接使用魔兽的粪便来培育自己的魔植，但是，从他们对魔植营养液的来源，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中，我们可以轻易地知道“不愿直接使用”和“不使用”、“不会用”之间亦有差距。


    只能说掩耳盗铃，懂的都懂。


    成日辛劳只为一口果腹面包的普通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人畜粪便得到了充分利用，大小城邦的主要道路，都没什么恶心的污秽，毕竟是生产资料嘛。


    个别刻薄吝啬的城主，甚至颁布荒唐的法令，亲自包揽一座城市的轮回之物买卖，不信有诗为证：


    “巫术书名满市廛，一丁犹是赋三千。不须更问羊绒锦，族徽熠熠耀粪船。”*


    夏佐离开庄园的前一天，杰克一家学会了环保酵素的制作方法。


    “营养土！培养箱！”杰克满面红光，新学到的几个词汇反复地在他唇齿间咀嚼。


    “只需要一只箱子、一些垃圾、随便捡的树叶，就能在屋子里培育美丽的花卉——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被杰克认定为来自巫师的高级短语，他已经念叨了一个下午，仿佛这个短语能给他们全家增添智慧。


    慷慨仁慈、博学亲切的巫师大人，允许我成为传播知识的使者，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我必须择选可靠的人家……要勤快机灵些的！爱喝酒的不要，邋里邋遢的不要，冒傻气听不进劝说的也不要！


    很快，杰克在心里整饬出一份名单，送别夏佐之后，一刻也没有停歇，神神秘秘出门去了。


    叫来小镇文书官吏，夏佐取出一个装订简陋的本子向众人展示：“这是我整理出来的麦子、豆类以及甜菜的种植方式。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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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一些，保证小镇所属的每一个庄园都有3到5份。还有识字班，也要留一部分充作教学资料。”


    催化剂的制备流程不在此列，反正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夏佐担心，自己离开的第二天，镇上的所有干湿垃圾都姓了汤姆。啊不，都跟汤姆姓了。


    夏佐的暑期实践时间有限，来不及一一教会名下的农夫们改进种田方式，反正巫师们在每一座城镇开设了识字班，红土原野少见纯粹的文盲——绝大多数人都能认识几百个字词，只是，拼写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生产指导手册》尽可能地使用简易通俗的词汇，又找到杰克庄园的其它农户家庭辨认过，不存在多么困难的阅读障碍。


    文书官快速翻阅了一遍手里的小册子，纸张是光滑洁白的巫师纸，墨水散发着淡淡清香，就是这个装订的手艺嘛……


    “全部印刷成这个式样吗？也许，每一个项目单独分开，弄一些大开张的，方便以公告的形式张贴在墙上？”


    夏佐矜持地颔首：“不错的主意，你看着来吧。”


    文书官又把目光投向镇长，好鼓不需重锤敲的汤姆镇长见机极快，当场排开九枚杯口大的银币制钱，一股脑儿拍进文书官的手心。


    头一次不需撰写繁复的报告、不需三催四请就拿到资金的文书官，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想看看你们这儿的印刷工具，可以吗？”


    夏佐对这个世界普通人使用的机械设备很是好奇，据他所知，巫师对魔晶的把控极为严格，以“下品魔晶脆弱不耐运输存储，恐发生爆炸”和“无序的高浓度魔力对普通人身体有害”为由，实行魔晶管制、巫师专营。


    出现在城邦和大型庄园里的晶石能源机械，背后都站着巫师的身影，其产业归属权不归普通人所有。更何况，巫师们使用的印刷机是炼金产物，不仅印制静态的文字，还能打印.gif动图。由普通人类镇长任命的低阶官吏，绝无可能拥有同款。


    “雕刻，就像火漆印章那样。”


    文书官细致地清洁双手，从上锁的柜子里端出一摞透明的平整厚实方形板子，不顾暑热戴上皮质手套，又在柜子下层拿出一瓶墨汁、几只封口罐子。


    雕刻师接管了他的位置，站在操作台前，三个指头捏着一根小小巧精致的软毛笔，饱蘸墨汁，将样本文字翻转抄录在透明板子上。


    特制的墨汁快速风干，雕刻师打来洁净的清水，开启罐子，倒出少许味道刺鼻的紫色液体，四条细细的皮带兜住方板的边缘，在夏佐瞪圆的双眼中，雕刻师竟然将有字的一面浸没进了稀释的淡紫色溶液中。


    “卧槽，这不得腐蚀掉吗？”自打那个罐子一启封，夏佐就闻出了液体的主材料——食鸟花的蕊部提取物。


    被腐蚀掉的是没有沾染墨迹的部分。


    夏佐看得新奇，正想弄一份自己雕印章玩，文书官却一脸心疼地埋怨雕刻师：“蚀刻药水倒多了，简省些吧，这东西的原料产地出了大变故，市面上的价钱翻了快两倍啦！”


    嗯？涨价？


    夏佐心念电转，快速制订一个小目标：三个月结束药剂与炼金入门课，晋升一环巫师，申请自己的种植园，什么东西贵就种什么，为回到原初陆洲攒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