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安饶有兴致道：“你这小哥儿瞧着挺聪明，怎么让胡老头给骗来了？”


    见林青禾面露不解，他又对老头道：“胡老头，你是不是又忽悠人买你那茶了，瞧人家年纪小好骗是不是？”


    “小哥儿，听我的，他那茶虽然不错，但卖是很难卖出去的，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大商户，犯不着冒这种险。”


    胡老头气的脸红脖子粗，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好怼回去，只能没好气道：“文小公子误会了，人家小哥儿是要拿我的茶当底，自个儿做茶。”


    文子安露出惊讶的表情，“自个儿做茶？”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青禾，像是不太信他这个年纪就能琢磨出自己的茶道来。


    林青禾一句也没解释，他和眼前这人不熟，摸不清对方的脾气，交给胡老头是最好的。


    胡老头和他对视一眼，然后道：“文小公子，林小哥儿做茶需要贵府的茉莉花，敢问能否割爱？”


    本来找文老爷子是最省事的，可惜碰到这位，这下可有的磨了。


    文子安：“做什么茶，怎么做，几日能做好？”


    林青禾：“……”


    面对文子安灼热的视线，他只能道：“我要做的茶叫茉莉花茶，其中最核心的工艺叫窨制，只一次便要花去两天一夜的时间，而且每回都要用新鲜采摘的茉莉花，颇为费时，我此行带的银子少，江南这里花销又高，只怕没法多留。”


    胡老头也赶紧帮着道：“是啊，文小公子你就高抬贵手吧，价钱咱们好商量。”


    文子安哼了一声，“我稀罕这点钱么？”他又看了看林青禾，追问道：“你说的那什么窨制，我没听过，哪儿学来的，可别糟蹋了我的花。”


    这趟江南之行毕竟是罗满仓领着林青禾来的，不能一言不发，此刻他便壮着胆子道：“青禾是同一个北方来的游商学的，说是京城的王公贵族们闲暇之余发明的。”


    文子安皱眉，“京城？我去过京城，我怎么不知道？”


    林青禾：“……”


    罗满仓丝毫不以为意，“许是公子没在意罢了。”


    文子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怎么信，但好在他也没继续问。


    “我问你，你说的这什么茉莉花茶，窨制几次为最佳？”


    林青禾老老实实道：“这个不好说，要看老师傅的茶和您的茉莉花，不同人的口味也不同。”


    文子安：“只一次能喝不？”


    林青禾：“……”


    他故意不提这个就是想让文子安觉得难度大，一时半会儿喝不上，因而放过他，没想到人家倒是挺会抓重点。


    只能硬着头皮道：“能喝是能喝，但茶香和花香刚刚开始融合，花香有些浮于表面，只怕像文小公子您这样的爱茶人士瞧不上。”


    文子安笑嘻嘻道：“瞧得上，怎么瞧不上？你方才说需要两天一夜是吧，那就两日后，我亲自去胡老头那儿品尝，就这么说定了，现在采花去吧。”


    林青禾：“……”


    无语。


    他狠狠地采了一波，恨不得一次性把文家花田里的花全部薅干净。


    不过临走的时候文子安一句“你做出来的茉莉花茶若是让我满意，以后这里的花就全送你了。”瞬间让林青禾变了脸。


    他冲文子安笑了一下，“文公子果真是爱茶之人。”


    文子安哼了一声。


    林青禾一点也不在意，喜滋滋地走了。


    罗满仓和杨秋菊还要到别处去谈买卖，便先走了。


    张石柱留了没一会儿也识趣地走了。


    工坊里就剩了林青禾和胡老头，还有刚采摘来的几大筐子新鲜茉莉花。


    胡老头见其他人都走了，便试探着问道：“林小哥儿需要人搭把手不？”


    林青禾明白他的意思，“老师傅留下来吧，我打算把这个工艺教给你，以后就由你供应我铺子里的花茶。”


    老头手艺不错，方才看那些茶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胡老头惊讶地瞪大了眼，“就这么教了？”


    这小哥儿是不是太天真了？不怕他卷了工艺跑了？


    林青禾笑眯眯道：“当然，我们得先签个契书。”


    胡老头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再一想，他人在江南，离得远，干点什么小动作对方也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没法子，毕竟来江南和他打官司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能占上风。


    说是契书，其实更像一份君子协定。


    林青禾看出他的想法，又道：“不光茉莉花茶，后头我还有很多别的，什么乌龙茶啊红茶啊白茶啊，那个游商还教了我用桂花来吊这些茶，说是他自个儿研究的秘方，那些个王公贵族都没尝过呢。”


    崩管会不会吧，反正先把人吊住。


    胡老头果然露出痴迷的表情，但痴迷中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你说的那个游商到底是什么人，怎会如此精通茶道？”


    林青禾又发挥了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说的有板有眼的，饶是胡老头年纪一大把见过的人无数都信了。


    生怕胡老头细问，林青禾赶紧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将采摘来的茉莉花薄薄的摊在干净的竹席上，不时地拿手轻轻地翻动，这叫“醒花”，把花中的热气和水汽散掉，免得内里过热。


    等花苞开放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就是窨制的最佳时机了。


    接着筛花，将花籽、花瓣和花盘筛出来，只留下盛开的茉莉花。


    这一步可以加入少量的白兰花，白兰花的香气可以让茶汤的底香更浓郁些，不过林青禾手头没有，只是口头和胡老头说了一下。


    然后就到了关键的窨制，一层茶一层花，层层铺叠。


    林青禾选的茶底就是胡老头的春山雪芽，这是他目前最得意的一种。因为是头一次用，林青禾只能按照经验大致地控制了一下茶花比，更完美的比率只能靠胡老头后面再去试了。


    将茶花均匀地拌合，堆高，盖上干净的布，静置大约六个时辰，让茶叶充分地吸收茉莉绽放时的香气。


    “窨制两个时辰后，窨堆的温度就会变高，像这样，拿手试一下，烫手的话就要通花，把它扒开，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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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散热，要不然被闷坏了，口感就差了。”


    “天热的时候得通两三回，一夜都睡不得。”


    这一晚就是，林青禾和胡老头守着窨堆，基本没有合过眼。


    六个时辰后，茉莉花的香气散尽，花也蔫了，就及时地把它筛出来，免得腐坏的花影响茶叶。


    筛出的茶叶要及时摊凉，然后复火干燥，锁定香气。


    林青禾打了个哈欠，“最后再来一个提花的步骤，今夜用少量的茉莉花再窨制一次，差不多三四个时辰就可以了，这回不用烘干，香气会更好。”


    说完以后他站起身，拍拍胡老头的肩，困顿道：“老师傅，这些茶叶先交给你看管，我回客栈睡觉去了。”


    在客栈里睡了一上午，下午瑞丰的掌柜来送契书和菜籽油，林青禾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解答他的疑问。


    把人送走以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刚放下碗筷张石柱回来了。


    林青禾立刻问：“张大哥，我托你帮我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吗？”


    先前打听过红薯的种植方法，所以这回打听油菜就熟练多了，张石柱掏出一张纸，上面潦草地记录着郊外那些农民的话。


    估摸着看张石柱是外地人，给钱又大方，农户们对他并不太防备，林青禾看下来觉得还是挺靠谱的。


    林青禾：“花的钱记下来，下回算账的时候扣。”


    张石柱摆摆手，“这点小钱不用在意。”


    林青禾笑了笑，然后把纸叠好收进自己怀里，他觉得张石柱现在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好像多了一丝恭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也没有多想，把买来的东西归置了一下，看时间差不多就又去了胡老头的茶叶铺子。


    一进去就看见胡老头死死地守着那些茶叶，林青禾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至于吧？


    胡老头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拉着林青禾给他看自己先前做好的其他茶。


    “这叫云雾，这叫甘露，这叫沁雪，都是你要的烘青绿茶，你快给瞧瞧，能做不？”


    林青禾知道他心里惦记着他说的那些“其他茶”，便尝试着闻了闻，“不错呀，你可以试试。”


    面对胡老头眼巴巴的视线，他好笑道：“你干嘛这么着急，茉莉花茶还没做好呢。”


    胡老头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吊着我呢，你这小哥儿，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林青禾哈哈笑，笑完把手一伸，“契书呢？”


    胡老头赶紧把契书放到他手里，他连觉也没睡，巴巴地跑去官府过了明路，本想着这小哥儿一高兴，说不定给透露点制茶的方子，结果这小哥儿精得很，契书拿来，方子没有。


    胡老头是个茶痴，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嘲笑，但凡有一点不坚定都坚持不到现在。


    林青禾当然不敢说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半桶水，只道：“我可以把工艺告诉你，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个儿试了。”


    胡老头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林青禾：“其实这些茶呢就是发酵程度不一样，像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