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对峙
作品:《死遁后被皇弟发现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江南古镇的青石街道上,车轮碾过石板,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车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喧闹的市井之声。
谢鹤修侧身靠着车壁,手肘支在窗沿,掌心托着下巴,闭着双眼,仿佛在小憩。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神情却是一种拒人千里的淡漠。他脚踝上那条细长的银链,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提醒着车内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囚禁关系。
谢锦坐在他对面,目光几乎无法从谢鹤修身上移开。他看着皇兄这副疏离的模样,心中如同被蚂蚁啃噬般难受。他犹豫再三,嘴唇翕动了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用极轻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皇兄……”
谢鹤修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没有应声,只是抬起眼眸,目光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直直地看向谢锦。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片冰冷的、足以将任何试图靠近的热情都冻结的漠然。这眼神本身,就是最明确的回答——无话可说。
谢锦被他看得喉咙一哽,准备好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嘴边。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顿了顿,才重新找回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那个……你之前经营的茶馆,我已经派人安排妥当,里面的伙计也都做了安置,你……不必为此忧心。”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减轻一些自己强行带走他可能造成的“破坏”,哪怕这补偿在对方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甚至是一种讽刺。
谢鹤修闻言,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随着他的动作,脚踝上的锁链再次发出一阵清晰的“哗啦”声响,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他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听不出喜怒:
“知道了。”
简短的三个字,像一堵无形的墙,将谢锦所有示好的企图都挡了回去。谢锦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猛地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拳头,终究还是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没有再开口。
马车继续前行,离通往京城的码头越来越近。周围的喧嚣似乎渐渐被抛在身后,道路也变得相对安静。
就在这压抑的平静中,异变陡生!
拉车的骏马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整个车厢随之剧烈地倾斜、晃动,像是要翻倒一般!
“!”谢鹤修猝不及防,身体被惯性狠狠甩向一侧,他连忙伸手死死扶住冰凉的车壁,才稳住身形。
谢锦也是脸色一变,刚想查看谢鹤修的情况,车外已传来兵刃相交的铿锵之声、护卫的呵斥声以及路人惊恐的尖叫声!
“有刺客!护驾!”
谢锦眼神一凛,眸中瞬间布满寒霜。他毫不犹豫,一把掀开车帘!
就在帘子掀开的刹那,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刺他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谢锦反应极快,足尖在车辕上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稳稳落在几步开外的空地上。
那刺客一击不中,身形毫不停滞,剑尖一转,再次如影随形般朝着谢锦扑杀过去,招式狠辣,意在取命!
谢锦面色沉静,眼看剑尖已至胸前,他竟不闪不避,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精准无误地钳住了那薄如蝉翼的剑刃!动作之快,力道之巧,令人瞠目。
“哼。”谢锦冷哼一声,手腕发力,一拉一推,一股刚猛的内劲顺着剑身传递过去,将那刺客震得虎口发麻,连连后退数步。
然而,就在谢锦以为暂时化解危机,注意力全在前方刺客身上时,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后颈的皮肤。
一柄短剑,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出现,锋利的剑刃紧紧抵住了他的咽喉,甚至因为持剑人细微的颤抖,已经划破了一丝油皮,渗出一缕鲜红的血痕。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和坚决:
“把人,还我。”
颈后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句不容置疑的“还人”要求,让谢锦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场看似突然的袭击背后,真正的策划者是谁。那股不顾一切的莽撞劲儿,以及目标明确的指向性,除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靖安侯府小世子,还能有谁?
想通了这一点,谢锦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带着戏谑和轻蔑的弧度。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挟持者,只是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悠闲语调,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上位者的嘲弄:
“呵……朕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里挟持銮驾。原来是靖安侯家的小侯爷啊。”他刻意加重了“小侯爷”和“挟持天子”这几个字,像是在提醒对方行为的严重性,“这份胆色,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身后,用一根鲜艳红绳高高束起马尾的少年,对于这番带着威胁意味的调侃充耳不闻。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只是将刚才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冰冷坚决,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少废话。把人,还我。”
谢锦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句话,颈后的剑刃又逼近了半分,那冰冷的刺痛感更加清晰。这非但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挑衅欲。他轻笑一声,语气愈发轻佻:
“怎么?朕不过是请皇兄回京叙叙旧,小侯爷这就……心急了?”他刻意将“请”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林清风被他这副无赖的态度彻底激怒,持剑的手腕微微用力,剑柄几乎要抵到谢锦的脊背,声音如同淬了寒冰:“谢锦!你心里清楚!你这根本不是请,是强掳!是囚禁!你对他,根本就是偏执成狂!”
谢锦闻言,终于缓缓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的少年。当他的目光与林清风那双燃烧着怒火、却依旧清澈执着的眸子对上时,他眼中的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偏执?”谢锦重复着这个词,唇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反唇相讥,“小侯爷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君王,劫持御驾。你这般不顾家族安危、不计自身生死的行为,难道不也是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偏执吗?”
他的话音刚落,甚至没给林清风反驳的机会,只见谢锦看似随意地一挥手。
早已埋伏在侧、伺机而动的石陌如同鬼魅般骤然现身!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招精妙的擒拿手,精准地扣住了林清风持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猛地击向他的肘关节!
“呃!”林清风吃痛,闷哼一声,手中的短剑瞬间脱手,“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石陌顺势一拧一压,将他整个人死死地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直到这时,林清风才惊骇地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死寂。他带来的那些手下,早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不知是死是活,竟无一人还能站立。显然,这场他精心策划的救援,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谢锦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以惨败告终。
谢锦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压制、狼狈不堪的林清风。他缓缓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用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姿态,抬起了林清风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谢锦的眼神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唇角却勾起一抹看似愉悦实则残忍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林清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和……可笑的勇气。”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掐得林清风下颌生疼,“在朕面前,你的所有反抗,都不过是……自不量力。”
林清风瞳孔剧烈收缩,屈辱和愤怒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瞪着谢锦,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因被压制而无法言语。
谢锦欣赏够了他这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般,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重新恢复了那副睥睨天下的帝王姿态,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临到车帘前,他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只有林清风能看清的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的炫耀和绝对的占有:
“我、就、要、你、只、能、看、着、却、永、远、碰、不、到。”
——
马车重新开始行驶,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车厢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更加令人窒息。方才车外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冲突,以及那些清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谢鹤修的耳中。他虽未亲眼所见,但林清风那句“把人还我”的决绝,以及谢锦那充满轻蔑与掌控欲的回应,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在他的心上。
他依旧维持着侧身靠窗的姿势,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但眼神却是涣散的,没有焦点。
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要凝固成冰,他才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打破了这片死寂:
“把他放了。”
这句话,没有称呼,没有铺垫,直接得近乎命令。
谢锦原本正因方才彻底压制了林清风而暗自快意,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感,期待着看到皇兄对此事的反应——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哀求?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冰冷、直接,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意味的“命令”。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谢鹤修那张依旧淡漠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暴怒瞬间冲上心头!
从始至终,无论他如何示好、如何威胁,皇兄都吝于给他一个正眼,吝于对他说一句完整的话。可现在,为了一个才认识多久、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竟然主动开口了!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了那个人向自己求情(或者说,是命令)!
谢锦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怒极反笑,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
“呵……皇兄还真是……仁义啊……”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为了一个外人,倒是肯对朕开金口了。”
这充满讽刺的话语,并未让谢鹤修的脸上出现丝毫波澜。他终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缓缓转过头,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平静地迎上了谢锦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林清风千刀万剐的眼睛。
没有闪躲,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张声势的坦然。
谢鹤修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听,还是不听。”
这简短的五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谢锦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愣住了。
他看着谢鹤修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认真神色,心中先是涌起一股荒谬的可笑感——自己明明还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林清风,皇兄竟然就已经开始用这种近乎最后通牒的方式来“威胁”他了?
仿佛在谢鹤修的认知里,他谢锦就是一个会对林清风下死手的暴君。
这种不被信任的认知,比直接的对抗更让谢锦感到一种钻心的刺痛和……无力。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偏执,在对方这种平静的、仿佛早已看穿他底牌的注视下,竟显得有些可笑和……苍白。
他死死地盯着谢鹤修,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动摇,一丝恳求,哪怕只是一丝情绪波动。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
最终,谢锦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猛地别开了脸,避开那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他发出一声带着浓浓不甘和挫败感的冷哼,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妥协的话语,语气生硬:
“……朕还没说要罚他。”
这句话,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带着屈辱的退让。他承认了自己暂时不会动林清风,但也仅限于此。他终究还是……屈服于谢鹤修那平静却强大的意志之下。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两人之间那更加复杂难言、暗流汹涌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