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坦白

作品:《冷热症

    当晚回家过后,纪驰舟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身体怎么样。


    对方说吃了药好多了,叫他不用担心。


    纪驰舟便不再多问,那瓶对方遗落的药,他也不打算多做探究,毕竟,这是别人的**。


    他本打算见到江昀言时,把这瓶药还给对方,但他在后面的一个周,都没有再见到过江昀言。


    他知道对方之前也有请假的时候,但那时,他还是会收到对方的消息,而现在,那个聊天框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纪驰舟在某种担忧的驱使下,给江昀言发了条消息:


    —怎么没来学校。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没收到对方的回复。


    这很反常,以江昀言的性格,他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很快的回复的。


    他回想起了上次和江昀言在教务处见面时,对方手里捏着的假条。


    他决定去问问。


    值班的老师在办公室里坐着,看到门口的纪驰舟,眼睛一下子亮了。


    “驰舟,快进来坐。”女老师端着一张笑脸,“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我想问问数媒专业的江昀言,这几天怎么没来学校。”他又随口解释道,“有学习上的事要找他。”


    “噢噢,江昀言啊……”女老师并没有好奇他们俩怎么会有交集,她回忆了一下,然后在电脑上点着什么。


    “江同学请长假了啊……他这学期都不会来学校了。”


    “请长假?”


    “嗯对,就是休学。”


    “他有说是什么原因吗?”纪驰舟面色沉了下去。


    “好像是……身体原因吧,生病了,但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清楚。”


    纪驰舟点了点头,“谢谢。”


    走出教务处,天已经要黑了,他简单地解决了晚餐,然后回到宿舍。


    他的目光望向了桌子上的白色药瓶,随后揣进了兜里,开车驶向了市中心医院。


    纪驰舟绕过繁忙的门诊大厅,直接走向后面的住院部医生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一个年轻医生正瘫在在办公椅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病历打着哈欠。


    见到纪驰舟,他惊讶地挑高了眉毛:“稀客啊纪少爷?哪阵风把你吹到这救死扶伤的前线来了?”


    “找你帮个忙。”纪驰舟没有寒暄,直接走上前,将药瓶放在了桌上,“看看这是什么药。”


    徐力拿起药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嚯,你从哪儿搞来的三无产品?”


    他熟练地拧开瓶盖,将里面的白色药片倒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这看着像是□□……”他语气变得正经了些,“这药属于精神类处方药,一般是用来抗焦虑、治疗恐慌发作的,也能缓解一些抑郁的症状。”


    焦虑,恐慌,抑郁。


    纪驰舟重复了一遍这几个词,它们与他认知中的那个安静温柔的江昀言相去甚远。


    “这药劲儿不小,而且有依赖性和耐受性,可不能随便吃啊。”徐力把药瓶推回给纪驰舟,“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身边有人病了?”


    纪驰舟没有回答,面色却比来时凝重了几分,“谢了。”


    离开医院,坐回车里,纪驰舟拿出手机,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他发动车子,驶向江昀言的公寓。


    电梯上行,数字跳动。


    纪驰舟站在那扇门前,甚至忘了按门铃,直接抬手叩响。


    “叩、叩、叩。”


    声音清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


    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他拿出手机,给江昀言打了电话,整整六十秒响铃,无人接听。


    心突然沉了一下。


    他接着又打了一个,这次铃响了三十秒,被接通了,他拿手机的手有一瞬的发颤。


    他没有开口,电话那头也保持着沉默。


    过了很久,纪驰舟出声:“江昀言?”


    电话那头才响起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熟悉但虚弱的人声:“纪驰舟……?”


    “是我。”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仔细听会发现其中的一丝慌乱,“我在你家门口,能出来开门吗?”


    电话那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像是水杯碎裂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才听到江昀言说:“我已经睡下了……不太方便。”


    语气很正常,但纪驰舟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出来,我有急事问你,问完我就走。”


    “改天吧……”江昀言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压抑的呜咽,“我真的已经睡下了。”


    “不行。”他难得如此咄咄逼人,“你不出来,我今晚就不走了。”


    语气很强势,听不出来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终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了,随着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借着楼道的光线,纪驰舟看清了门后的人。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江昀言站在门缝后,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白色的睡衣,领口歪斜,露出令人心惊的锁骨。


    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的脸色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睑下方带着浓重的青灰色。


    他看到纪驰舟,涣散的目光才凝聚了一下,随即被更深重的慌乱所淹没,他下意识地想将门关得更小一些。


    “是什么事……”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纪驰舟感觉胸口发闷,“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哦……,可能是没看到,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的……”


    “感冒还没好吗?”


    江昀言像是反应了会,才说道:“快好了,应该过几天就能去学校。”


    “你骗我。”


    纪驰舟的声音有些冷,“你根本没打算回学校,是不是?”


    江昀言的身体僵了一下,握着门把手的指尖无意识收紧,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解释。


    纪驰舟的逼问还在继续,“为什么休学?”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心脏密密麻麻地发疼,“是你先靠近我我的,江昀言。”


    “现在你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低落,但说出的话却异常刻薄,“你就这么喜欢玩弄别人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内的人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整个身体颤了一下,随后崩溃地摇着头,眼泪瞬间淌到了脸上。


    纪驰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他忽然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


    “不……不是……”江昀言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这样的,纪驰舟。”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流出来,滴在地板上。


    纪驰舟沉默地看着他,“那为什么要走?”


    “给我一个理由,江昀言。”


    但门内的人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解释,或者说无从解释。


    “对不起,纪驰舟。”


    江昀言吸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悲哀,“对不起……”


    纪驰舟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但气息有点不稳,“江昀言。”


    “看着我。”


    对方抬起哭到红肿的眼睛,纪驰舟和他对视,随后瞥到他自然垂落的手腕内侧,好像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像血。


    纪驰舟的心跳了一下,“你的手怎么了?”


    江昀言飞快将手缩到身后藏起来,他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更紧地扶住门框。


    纪驰舟伸手扶了他一下,可那人却猛的向后缩了一下,反应极大。


    “我没事。”他很快低下头,避开纪驰舟的视线,声音微弱而急促,“我很好,我没事……”他的话语苍白无力,连同他整个人,都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纪驰舟不信。


    他用力抓住了江昀言垂落的手,把那截袖子向上拉开,一截血痕交错的手臂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上面不仅有新鲜的伤口,还有一些旧的疤痕,密密麻麻,不知道是用刀划了多少次。


    “别看……”江昀言祈求道,“求你,别看了……”


    丑陋的伤痕终于暴露在别人面前,他觉得很难堪,自尊心被瞬间摧垮。


    难怪江昀言从来都是穿着长袖和外套,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怎么回事?”


    他难以想象,这个连触碰都带着几分怯意的人,究竟是陷入了何种绝望,才会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与自己对抗。


    他握着对方的手在微微发颤,“江昀言,说话。”


    在他的几度逼问下,江昀言彻底崩溃,“因为我有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身体剧烈颤抖,“因为我有病……”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开了扶着门的手,任由自己沿着门框滑坐下去,


    “我好难受,纪驰舟,我好难受啊……”


    他哭得喘不过气,“吃了药也没用……”


    “我只能用刀划自己……”他用手比划着,“可是没有用了,现在没有用了……”


    “我还是会难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的位置,“这里……好疼……”


    他跌坐在冰冷的玄关地板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纪驰舟蹲下身来,感觉心一阵阵地刺痛着,他抬手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直到对方的哭声渐渐停止,他才问道:“是什么病?”


    江昀言抬起头,自暴自弃地说:“渴肤症……”


    纪驰舟愣了一下,消化着这个不常见的病症名称。他不是不知道这个病,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真的会有人患有肌肤饥渴症,而且看江昀言的症状,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为什么不和我说?”他用手轻轻抹掉了对方眼角的泪。


    “因为没有用……”江昀言抽噎着,“我怕你会讨厌我……”


    江昀言和他对视着,眼睫上沾着泪,“纪驰舟,你知道吗?”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勇气,“我喜欢你,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了……”


    纪驰舟的指尖顿了一下,忘记了动作,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每次和你在一起,我的病就不会发作……”


    “可是我不能这样了……我不能再犯错……”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该不听医生的话,不该放任自己去靠近你……”


    “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我,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


    “其实我好怕孤单,但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纪驰舟……”


    说完这些,他好像是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脱力般倒了下去。


    纪驰舟猛的把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你不说,怎么知道会没有人爱你?”他脱口而出,这句话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温柔和心疼。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慢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像是在消化这句话。


    下一秒,纪驰舟低头,吻住了他苍白的唇。


    江昀言彻底僵住了。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身上的疼和病痛的折磨,全身的感受都在唇上。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一个轻柔的触碰,却胜过所有的千言万语。


    分开后,江昀言停止了抽噎,只是眼泪还在无声地流着。


    “别哭。”纪驰舟捧着对方的脸,再次用手抹去了他的泪。


    江昀言哽咽了一下,随即真的没再流泪了,只是整张脸都很红。


    “还会难受吗?”纪驰舟问。


    江昀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纪驰舟没再多问,只是再一次把他轻柔地拉进了自己怀里,用手摸了摸他的头。


    怀里的人迟疑地,终于小心翼翼地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纪驰舟也将他抱紧,轻声说: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