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这种事！？”胡二爷脸色骤变。


    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荒唐！简直荒唐！这等妖邪之事，怎能容它发生？！”


    顾青被胡二爷的反应吓了一跳。


    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刚刚林文只是直截了当地，将“晚上婚宴的新郎新娘都是客人变成的狐狸”这件事情，告诉了胡二爷。


    胡二爷一听，直接就怒了。


    怒了？你以前不知道吗？


    顾青完全没料到这胡二爷居然会是这种反应。


    她看向从容不迫的林文，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冯宇——难道他们之前就知道，这胡二爷会是这样的？


    林文已经在脑中将《聊斋志异·周三》的故事，翻来覆去地过了很多遍。


    胡二爷的反应自然在她的预料之中。


    冯宇——习惯性自闭。


    胡二爷一怒过后，脸上的怒气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为难。


    它皱着眉头，手指敲着桌面，语气纠结：“这事儿……这事儿可不好办。那家的主人家，可不是好对付的。”


    它所说的主人家，大概就是指的那大宅的主人。


    林文想起，每次都坐在厅堂最里面高座上的，一男一女老狐狸。


    似乎，它们并不是每场婚宴的主角。


    但每次婚宴上的“高堂”都是它们。


    林文微微一笑，语气非常客气：“胡二爷见多识广，想必认识不少厉害的人物。”


    “不知道能否请胡二爷推荐一二？”


    见多识广？


    听到这几个字，胡二爷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得意。


    只见胡二爷摸了摸下巴，做出思索的样子，片刻后声音中带着犹豫道：“嗯……倒是有一个，或许可以帮你们。”


    “但是……”


    它欲言又止，目光闪烁，看着林文。


    林文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声音从容道：“还请胡二爷指教。”


    说着，林文从袖中拿出一壶酒来——没错，就是顾青之前在地窖里偷拿的那壶。


    这是林文在她们昨晚出发之前，特意拜托顾青拿的。


    淡淡的酒香从瓶口处飘了出来。


    胡二爷顿时眼睛一亮，几乎是抢的将这壶酒拿到自己手里，手指不停地摸索着酒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嘿嘿，它早就闻到了。


    “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们去见它吧。”胡二爷将酒壶藏进袖子里，随后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但——”


    “后面的事，我可就都不管了。”


    果不其然，胡二爷要带林文三人去找的，就是周三。


    周三的住处，在村落的北面。


    林地深处，雾气缭绕，树木高耸。


    枝叶的交错，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使得这片区域显得格外阴冷。


    “哎哟，也不知道这周三——为什么非要住这么偏僻的地方！”胡二爷一边抱怨，一边挥动手臂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


    脚下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踩到松软的泥土，脚底会陷进去几分。


    林文跟在胡二爷身后，需要时不时侧身绕过横生的树枝，避免衣服一不小心被树枝勾住。


    显得，有些艰难。


    顾青在侧面，大概是习惯四处探索了，身形还算灵活。


    她一个低头，轻松避开了低垂的树枝。


    冯宇在林文身后。


    他简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动作敏捷得惊讶。


    几乎不需要刻意避开树枝，只身形一闪，便从枝叶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偶尔还会伸手扶一下林文，避免她被树枝戳中。


    仿佛这片林地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障碍。


    林文：所以——这冯宇大学学医究竟是学的什么？


    好不容易穿过密林，林文看到一座孤零零的木屋，正立在一片空地之上。


    这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木板上原来防腐的漆早已剥落，露出了坑坑洼洼的灰褐色木质纹理。


    屋顶的瓦片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苔藓中杂草丛生。


    门前挂着一串风铃，风铃上刻着符文。


    门旁立着一根木桩，木桩上绑着几条红色布条。


    门窗紧闭。


    胡二爷带着林文三人来到木屋前。


    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


    带着动物毛发的指节落在厚重的木门上，仿佛敲击在一块已经腐朽的老木上。


    低沉而空洞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无人回应。


    胡二爷皱了皱眉，又用力敲了几下，同时提起嗓门朝门里面大喊道：“周三！我，胡二，我有事找你！”


    “咚咚！”


    “咚咚！”


    片刻后，木屋内终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吱呀”。


    陈旧的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缝中露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它身材矮小，满脸枯瘦，布满深深的皱纹，上面长满卷曲的胡须。


    可那身躯上的四肢胸背，却异常结实。


    肌肉线条道道分明，显得与那脸极不相称。


    林文注意到，这周三的脸上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狐狸的痕迹。


    她侧头，看向冯宇。


    冯宇嗅了嗅，依旧闻到了那股属于动物的味道。


    他对林文点头。


    可同时，周三冰冷而锐利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迅速刺向了冯宇。


    它察觉到了冯宇的动作。


    冯宇与它面无表情地直视，并不闪躲。


    林文手指一紧。


    “哼。”


    只见周三冷哼一声，移开目光，又一一扫过林文、顾青，最后将眼神落在胡二爷的身上。


    其中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


    “什么事？”


    周三薄而紧抿的嘴唇张开，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声音中全是烦躁和不耐。


    “周三，你可是不知道，那大宅的主人家都做了什么！”


    胡二爷站在木屋门前，脸上带着几分夸张的气愤，声音提高了八度：“它们居然把人化作狐，来做狐狸的新郎新娘！”


    “这不是败坏我们狐狸的名声吗？”


    周三：“哦？所以呢？”


    胡二爷：“所以周三，我们是不是应该出手教训教训它们？让它们知道，我们狐狸也是要守规矩的！不能随意祸害凡人，败坏我们一族的名声！”


    “哼，管我什么事？”周三冰冷道。


    随后“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震得门框都微微颤动。


    “哎哟！”胡二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门外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林间的风轻轻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三的门关上了。


    胡二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微尴尬和无奈的表情。


    它转头看向林文，耸了耸肩，脸上写着：那我也没办法了。


    反正那壶酒它是不会退的。


    林文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微微垂眼，略一思考，想起之前顾长风说过的那段话——


    “祠堂前殿供奉的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后殿供奉的似乎是一尊狐仙神像，牌匾为‘修炼成仙，灵性长存’。”


    这些狐狸，似乎——都想修道成仙？


    林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抬起眼来，提高声音，对着紧闭的木门开口道：“周三前辈，据说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顺应天道，修身养性。”


    “若为一己私欲而作恶，不仅违背了‘道法自然’的真谛，更会让自己与成仙之路渐行渐远。”


    “那大宅的主人家肆意妄为，将凡人化作狐形，已是逆天而行。”


    “您若袖手旁观，任由它们败坏狐狸一族的名声，岂不是也在助长恶行？修道之人，当以正己正人为己任，岂能因一时之气性而置大义于不顾？”


    顾青：！！！


    胡二爷：？？？


    冯宇：……


    突如其来的文言文（伪）在林间回荡。


    顾青面露呆滞，胡二爷面色震惊，就连冯宇一贯面无表情的神情此时也有点裂开。


    这林文——在说什么玩意儿！？


    “吱呀——”


    可那厚重的木门，居然真的再次打开了。


    门缝中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


    周三的目光直直地刺向林文，冷冷道：“要我帮忙？可以。但我要去参加今晚的婚宴。”


    大宅，后院。


    “啊——！”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了白日的宁静。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狐狸侍人听到尖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仓库门口，它的一个同伴正僵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眼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后来的侍人一边问，一边伸手推了推僵住的同伴。


    僵住的侍人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仓库里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的侍人皱了皱眉，绕过僵住的同伴，探头往仓库里看去。


    瞬间，它惊恐地瞪大眼睛。


    它只看到，原本放满婚宴用品的仓库之中，此时一片狼藉。


    ——


    走出密林，胡二爷转头看向林文。


    “周三想要参加今天晚上的婚宴？”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纠结。


    “小姑娘，你这怕是不好办啊。”


    林文抬头看向胡二爷，客气道：“还请胡二爷指教。”


    胡二爷摸摸下巴，老神在在：“你们是不知道，这周三和那大宅的主人家是有仇的。”


    “那主人家给所有人都发了请柬，就没给周三发。”


    “而没有请柬，周三可没法参加婚宴。”


    有仇？那岂不是很好？


    林文微笑道：“那有请柬就可以了吗？”


    胡二爷点头：“当然，但那主人家是绝不会给周三发请柬的。”


    林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道：“多谢胡二爷提醒，剩下的，就让我们自己来吧。”


    “胡二爷慢走，我们就先告辞了。”


    林文礼貌告别，随后便带着冯宇和顾青，转身离去。


    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胡二爷眯了眯眼：“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