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车厢里，灯光柔和而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和橡胶混合的味道。


    “吱嘎吱嘎……”


    地铁缓缓减速，稳稳地停在了站台前。


    “叮咚——”


    “S市医学院站到了。”


    “哧——”地铁车厢门缓缓打开。


    “哒、哒、哒……”


    厚底的登山鞋利落地踩在金属的车厢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哒、哒、哒……”


    它停在了林文的面前。


    林文顿了顿，带着怔愣地仰起头来：“……冯宇。”


    在车厢明亮的光亮里，林文清晰看到了冯宇的脸。


    干净利落的寸头，棱角硬朗的方形脸轮廓分明，浓密的野生眉下，内双的眼睛微微下垂。


    那近乎古铜色的皮肤上，有着明显晒斑。


    林文注意到，冯宇的左耳上像是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你、你还好吗？”林文有些恍惚地问道。


    毕竟，在她大概一分钟前的记忆中，冯宇还处于几乎脱力的状态。


    听到林文的问话，冯宇点头：“嗯，都消失了。”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还有那诡异莫测的副本，都一起消失了。


    地铁上还有其它的人。


    他们的对话中，下意识避开了那些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存在。


    眼前的光亮变化着。


    车窗外的隧道墙壁飞速掠过，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广告牌。


    “叮咚——”


    又过了一站地铁。


    林文的旁边空出了一个座位。


    林文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呆愣地往旁让了让，说：“冯宇，你坐这儿吧。”


    冯宇依言坐下，身体微微放松，靠在了座椅上。


    他直视着前方，目光中也带着一丝空洞和茫然。


    “轰隆轰隆轰隆……”


    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喧闹的噪音。


    偶尔，还能听到人们的交谈动作声和空调出风口吹出的细微声响。


    林文和冯宇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车厢的震动和声音将他们的五感和躯体包裹。


    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像一场梦，而现实的安宁却显得如此陌生。


    林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林文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她转头，看向冯宇：“冯宇，你来这里是？”就像是普通的老同学，意外在地铁上碰到了一样。


    上次……是在去往X镇的大巴车上遇到了冯宇。


    当时几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冯宇提到他是去隔壁的某座山上采集植物样本的。


    他说，团队的其他成员已经提前过去了，他是因为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天。


    王程程当时表示了十分的震惊：“冯宇，你不是学医的吗？”


    冯宇语气淡淡，只道：“我换专业了。”


    王程程闻言更是震惊：“那你——”


    林文阻止了王程程的追根究底，想必——这是冯宇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冯宇的皮肤会被晒得黝黑，以及为什么他的性格比以前更加内敛了。


    王程程在背后跟林文嘟囔：“是不是他们这行平时都不跟人打交道了？”


    林文笑笑。


    她倒是觉得，冯宇是比以前更加处变不惊了。


    “休假，回来看望家人。”冯宇简洁地回答了林文的问题。


    林文想起来了，冯宇的父母都是A市的医生，他的祖父母也是从医的。


    可以说是医学世家了。


    这也不意外，冯宇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学医了。


    只不过弃医从……呃，植物研究，倒是令人意外了。


    “林文？冯宇？”一个的女人声音在两人旁边响起。


    林文心下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发丝微微凌乱。


    上身是一件修身的黑色短袖，下身宽脚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如果把短发换成古代的头饰，衣服换成古代的裙装，那不就是——


    “顾青？”林文惊讶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震惊。


    顾青也在地铁车厢里！？


    林文迅速向扫过顾青身后的车厢，并没有发现其他眼熟的脸庞。


    重新看向顾青，林文犹疑道：“你……”


    顾青却是语气平静地道：“看来触发事件就在这附近。”


    ——


    下一站地铁靠站的时候，三人下了地铁，在地铁的附近找了个咖啡厅。


    咖啡厅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和淡淡的奶香。


    背景音乐轻柔地流淌，这本该是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一阵阵低声的惊呼和急促的讨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天啊，这是谁？”


    “他疯了吗！？”


    咖啡厅内仅有的几桌客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声音虽不是很大，却掩盖不住其中的震惊和慌乱。


    就连服务员也没忍住，掏出手机，盯着屏幕，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滋滋。”林文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紧急新闻。


    “突发！今日下午3点15分，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失控，撞入某某商城正门。所幸商城安保人员反应迅速，及时拦截车辆，未造成大规模伤亡。”


    “目前，警方已封锁现场，初步调查显示，驾驶员疑似精神状况异常，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请附近市民保持冷静，避免前往事发区域，如有任何线索，请及时联系警方。”


    文字下方还附有一张现场照片。


    黑色轿车的前半部分卡在商城的玻璃门内，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碎片。


    “救命，这不就是人民广场最大的那个商城吗？离这儿也就四站路！”咖啡厅内的讨论声依旧激烈。


    “说不定是恐怖袭击！”


    “呸！别瞎说，新闻都说了是精神异常了。”


    顾青目光平静地环视着周围，道：“看来这就是这次的触发事件了。”


    林文收起自己的手机看向顾青，疑问：“触发事件？”


    顾青点头。


    她看着桌子对面的林文和冯宇，开口道：“想必在一开始的时候，你们都经历过类似死里逃生的事情。


    “比如本应该发生的车祸没有发生。”


    “比如本可能引起火灾的火苗被及时熄灭。”


    “比如在溺水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林文瞳孔一缩。


    她立刻想起了半年前那趟从泥石流中死里逃生的大巴车。


    原来——


    “那就是触发事件。”顾青道。


    “每一次触发事件会产生一个副本，”顾青看着两人继续道，“本就在触发事件其中的，会被拉入副本，成为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新人。”


    “活下来，你就成为了副本的参与者，死了……就会被代替。”


    被那些不知名的存在所代替。


    “而作为参与者，”顾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文和冯宇，“我们都有一定概率在触发事件发生的时候，被拉入的副本之中。”


    “一般来说，离触发事件的发生点距离越近，越有机会被拉入。”


    机会……


    这……也能算是机会吗？林文怔愣着。


    或许这应该说是代价。


    死里逃生的代价。


    “有可能避开吗？”冯宇开口问道。


    顾青摇头：“据我了解，最快的一个月，慢的一年、两年的都有。”


    “但没有超过两年的。”


    “除了死亡，无可避免。”


    ——


    两个月后。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声不时响起，提醒着航班的信息。


    林文站在接机口，张望着。


    “阿文！我在这儿！”


    很快，王程程兴奋地从出口处冲了出来。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里的行李箱丝毫没有影响她冲来的速度。


    林文笑了笑，张开双臂，迎接王程程的拥抱。


    王程程的拥抱热情而用力：“阿文，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但这个拥抱过于用力了。


    林文愣一下：“程子，你……也进入副本了？”


    王程程一僵。


    超市里，灯光明亮。


    林文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


    身旁，是王程程时不时的惊呼声：


    “天了噜，什么时候方便面出了香菜味的？”


    “等等，辣条味的薯片？”


    “有意思，都到我的口袋里来吧！”


    林文笑着摇了摇头，挑选着货架上的东西。


    反正无论如何，她和程子暂时都活下来了不是吗？


    虽然……


    林文皱眉，脑中又闪过一瞬顾青的话。


    除了死亡，真的没有办法完全脱离副本吗？


    林文有几秒的走神。


    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文突然觉得耳边有点过于安静了。


    王程程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在了，周围只剩下超市里轻柔的背景音乐。


    林文顿时心脏一紧，猛然抬头。


    王程程正站在她的不远处，眉头紧皱，看向某处位置。


    呼。


    林文心下一松。


    林文推着购物车靠近王程程，疑惑：“怎——”


    “阿文，你看。”


    王程程压低声音，抬起手指，指向前方的某一个位置。


    林文顺着王程程的手指看去，那是超市中靠墙的一排货架。


    那货架前，正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是一家三口。


    那是艾琪和她的“父母”。


    是艾琪和她已经被不知名存在替代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