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青奴

    次日清晨,杨九思叫来杨遇芝,一起吃早点。


    杨遇芝日常絮叨。


    杨九思大口喝下一碗粥,喝完才放下勺筷打断她。他对杨遇芝问道:“遇芝啊,你竟连顿鞭子都没赏青奴,莫非你也看上他了不成?”


    杨遇芝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怎知?你昨夜去过了?九思!这做生意可是要讲诚信的,青奴的初——”


    杨九思不耐烦道:“他人都是我的,我为何要急于一时,要跟银子过不去?”


    杨遇芝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杨九的那个问题。她问道:“那照你的意思,青奴要罚?”


    这杨九思心眼多算计多,时常让人摸不透。好比此时,他问杨遇芝为何不罚,杨遇芝自然以为他的意思是要罚,可问起他来,他却又道:“他不是挺乖巧的,罚他做什么。那个婆子叫翠娘是吗,办妥了吗?”


    杨遇芝懒得再与杨九思猜疑,沉下脸道:“送出去了。”


    青奴醒来后,因不见翠娘,便向其他婆子问起。


    那新来的只说,翠娘昨夜被撵了出去。


    只是这般,青奴都不敢置信,早饭也吃不下。


    “是我自己逃跑的,干翠娘何事?你们,你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下人婆子如何回答得上来。他只好找秋月。这芳尊楼中,他也只能找秋月。


    秋月大清早来见了为翠娘求情的青奴。尽管青奴身体虚弱,说话断断续续,气势却很足。但秋月听完,只是平静地答道:“你当然有错,只因九爷和芝姨看重你,因此只罚了她。”


    荒唐!青奴觉得,他仿佛是来到另一个尘世。这地方所有人都如此冷漠,面对不合常理之事,毫不讲究人情道理是非曲直。他既痛苦又无可奈何,忽而又想起昨晚杨九思那句话——九爷喜欢你。


    呵,这里的人,懂得什么叫做喜欢!不过是觉得他更有价值。他想着想着就越发悲哀,自觉凄凉,泪湿双目。


    青奴并非多愁善感的软弱性格,只是少不更事,拿眼泪这露怯的东西没辙。他感怜自己,又想到无辜之人因他遭难,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抹着眼泪愤懑。


    “真好笑,下贱人也分三六九等,还分看重与不看重的。”


    青奴想起,他年幼时,隐约也同张孟甫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张梦甫还为此训诫他,不该随意轻视他人。原来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听得进训诫,更不是人人都能自觉,应做度己以绳的君子。


    他在心中算着时日。张梦甫此时应已离开燕州府。此行是往京师赴考,断不会为一个书童在燕州府久留。


    想到此处,青奴泪水愈发汹涌。他很清楚,他等不来张梦甫来救他了。


    而秋月看青奴如此嚎啕,还以为青奴终于认了命。


    如此,又是十日光景。


    青奴每日作呆傻状,让他吃他便吃,让他喝他便喝。他不敢再与别的婆子多嘴,怕生出感情,又使人受他拖累,他早晚是要再逃跑的。只是下次逃跑,还须得先养好腿。他大约知道,杨九思是想让他先养好腿,再谈接客一事。


    一日午后,秋月亲自带着青奴出了房门,去往芳尊楼左侧的水榭。水榭中横排两排桌椅,正对面设立一个座。他们到那里时,春花已端坐其上。


    青奴见此情形,不由得想起张家的学堂。这又是做什么?他一时不解。


    在他之后,陆续又有四人来到。


    这是青奴被卖进奉祥楼后,初次与那些与他同病相怜的少年相见。他一眼先认出那位“状元”,人才实在出众,令人过目难忘。对方也一进来就看向他,还对他颔首示意。


    其余三人,青奴虽不认识,但看穿着与他相似,年龄与他相仿,也能猜出身份。只是这三人不如那位“状元”风采,看着狼狈,一人形容憔悴,一人神情呆滞,一人脚带镣铐。


    “别的人呢?”青奴疑惑问道。


    在场无人应答。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状元”才开口,柔声细语道:“他们已去了西苑。”


    青奴入奉祥楼近两月,也听翠娘说过西苑的事,这意思是他们已经开始接客,做了奉祥楼的挂牌相公。自己因腿伤得以拖延,那晚与他同被卖入奉祥楼的少年们,却多已在西苑遭人凌辱。青奴欲言又止。


    春花这时打断他们道:“好了,别闲聊了。”


    平日里,青奴多是由秋月看管。春花见到青奴的次数不多。今日一看,春花又是一番惊叹。面前坐着两位少年,皆有非凡之姿、仙人之貌,实在赏心悦目。春花说话都温和了许多,倒更像个和善的学师。


    “这一位是青奴。”春花先对那四人道,说完才看向青奴,“青奴,你旁边这位是黄妳,后面依座为玉楼、月华、千里。你五人,都是月前我与秋月定出的‘一甲’。”


    一甲三名,进士及第,状元、榜眼、探花。张梦甫是读书人,去年又中举,青奴自然懂得何为一甲。这奉祥楼是在羞辱天下读书人。这样的地方,场面布置得像学堂,教的却并非孔孟之道,而是床帐里的交接之法。


    青奴牙关紧咬,不想去听春花说话,可偏偏每个字都往他耳里钻。他甚至想在心中默些诗文,将这些淫词秽语挡在耳外,却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难以“对敌”。


    何乃屈伸俯仰,何乃三十行式,何四式用在事前,以甜言蜜语撩拨情愫,何二十六式用在事中,以求交颈□□得以深入、得以快活……


    春花还道,这些都是教给青头儿们的纸上谈兵,他五人不同,若要做燕州府的小官魁首,还得自己摸索,个人与个人喜好不同,个人与个人滋味也不同,当因人而异,因己而异。


    青奴听得面红耳赤。他看右侧的黄妳,正襟危坐,竟听得很认真,再回头看后面三位,三人都是垂头丧气,哆嗦着身体,看极其畏惧。这四人又经历了什么,为何如此不同?


    一连三日,青奴都跟四人在水榭听讲。


    可到第五日时,就只剩青奴与黄妳。


    青奴不敢问,他害怕那个答案。


    第五日临回去前,秋月还忽然问青奴,月华跟千里,他更喜欢谁。春奴不明所以,随口便说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