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带来的灼热感。


    朱岁岁说完“我要继续写作业了”之后，便真的低下头，仿佛无事发生般，只是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些许，耳根的红晕也久久未褪。


    江昭则像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木偶，傻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同手同脚地挪回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烙印着柔软微凉的触感。她偷偷瞄着朱岁岁认真的侧影，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


    时间在一种甜蜜又焦灼的静谧中悄然流逝。


    终于，朱岁岁合上作业本，收拾好文具，站起身。


    “我写完了，”她语气如常，仿佛刚才那个撩人心弦的插曲从未发生，“那我走了？”


    江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猝不及防的失落：“啊？啊……哦，好。”


    朱岁岁看着她那副呆愣又舍不得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没有立刻转身，反而朝江昭走近一步，在江昭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领，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人往自己面前带近了几分。


    然后在江昭惊愕睁大的双眼注视下，朱岁岁微微仰头，主动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不同于江昭之前那个一触即分的“偷袭”，这个吻虽然同样短暂，却带着清晰的、宣告般的意味。


    温软的触感再次传来，带着朱岁岁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江昭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朱岁岁很快松开了手，向后退开半步，看着江昭瞬间爆红的脸颊和依旧圆睁的、写满不可置信的眼睛，她唇角勾起一抹得逞又带着点痞气的浅笑，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我也得主动一点，对吧？”


    江昭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愣愣地看着朱岁岁。


    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近到只要任何一方再稍稍向前，就能再次触碰。


    就在这时——


    “咔哒”一声，江昭房间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从外面推开。


    江昭的父亲江程石站在门口，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江叙生还说什么你在房间学习，我才不信……”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锐利地落在靠得极近、气氛明显不寻常的两人身上，尤其是江昭那通红未褪的脸颊。


    “你们在干什么？”


    一瞬间，空气几乎凝固。


    江昭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慌乱地看向朱岁岁。


    却见朱岁岁脸色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坦然，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和江昭的距离，语气平静无波：“江昭同学的眼睛好像进东西了，我帮她看看。”


    说完，她转向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江昭，语气如常地道别：“拜拜了，江昭同学。”


    江昭魂不守舍，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头，声音干巴巴的：“拜拜。”


    朱岁岁从容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对着江程石微一颔首，便侧身从他旁边走过，离开了房间，背影依旧冷挺淡然。


    江程石的目光追随着朱岁岁离开，直到房门关上，才重新转回江昭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你们到底在干嘛？”


    江昭这时也终于从一连串的冲击中勉强回神，听到质问，她别开脸：“关你什么事？不是都说了帮我看看眼睛吗？”


    “我不信。”江程石斩钉截铁。


    “你爱信不信！”江昭没好气地说回去，“找我干什么？”


    江程石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像是暂时放弃了追究，转而说道：“有空去看看你爷爷吧。”


    江昭愣了一下，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讥诮：“你认真的？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不去见他呢。”


    江程石面色不变，语气平淡：“他催太久了。”


    “哦。”江昭应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下楼吃饭。”江程石丢下这句话，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江昭一个人。


    她缓缓抬手，指尖再次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朱岁岁主动吻上来的温度和触感。


    “我也得主动一点，对吧？”


    朱岁岁的话语和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江昭在房间里平复了好一会儿激荡的心情，才慢吞吞地走下楼。


    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菜肴，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并非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沉闷的、近乎凝滞的压抑。


    江程石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上的财经新闻。


    宋晓坐在他旁边，姿态有些拘谨，眼神时不时小心地瞟向江程石和刚下楼的江昭。


    江叙生则坐在另一边，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昭拉开椅子坐下，金属椅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刺耳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就是江家的常态，江昭早已习惯。她和江程石之间，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共享一个姓氏、暂时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利益相关者，甚至……潜在的竞争者。


    公司真正的话事人还是她爷爷，而她和江程石，名义上是父女，实际上在爷爷眼中或许都是需要考量的继承人选。


    尽管江昭内心深处对那份庞大家产并无太大执念，但她深知自己身处漩涡，不得不提防着江程石可能的手段。


    至于温暖……江昭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她想起江程石前妻，那个选择离开、追求自己“自由”的女人，留给她的记忆更多的是疏远和冷漠。


    后来宋晓的出现，确实给这个冰冷的家带来过一丝烟火气和短暂的温情，但那点温暖如同镜花水月，在巨大的利益和复杂的人心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真实。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饭后，江昭一刻也不想在楼下多待，起身就想回房间。


    “昭昭，”宋晓却轻声叫住了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我烤了些小饼干，你要不要拿点上去当夜宵？”


    江昭脚步顿了顿，看着宋晓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点了点头：“好，谢谢……妈。”


    宋晓眼睛微微一亮，连忙去厨房拿来一个精致的点心盒递给江昭。


    江昭接过盒子，没再看江程石和江叙生，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仿佛将楼下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彻底隔绝。


    她将点心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之前朱岁岁坐过的椅子上，心头那股因为家庭关系而产生的阴郁才渐渐被驱散。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朱岁岁的聊天界面。


    对话还停留在她问朱岁岁到家没，朱岁岁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江昭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删删改改，最后发过去一条：


    【我爸刚刚的突然进来，真的吓死我了。


    没过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


    岁岁平安：【嗯。】


    紧接着，又一条跳了出来。


    岁岁平安：【他信了？】


    江昭看着这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朱岁岁此刻那副略带戏谑的冷淡表情。她忍不住笑起来，回复：


    【昭昭：他说他不信。】


    【岁岁平安：哦。】


    【昭昭：你就一个“哦”啊？】


    【岁岁平安：不然？】


    【昭昭：……（委屈狗狗表情包）】


    【岁岁平安：（摸了摸狗头.jpg）】


    看着那个摸狗头的表情包，江昭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傻笑起来。


    所有因为家庭带来的烦闷，似乎都在朱岁岁这简短的、带着她独特风格的回应中烟消云散了。


    她点开朱岁岁的朋友圈，背景还是那片星空，最新一条动态是几个月前转发的一篇关于天文观测的文章。


    她反复看着那个“岁岁平安”的昵称和那个风铃头像，心里被一种饱满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在这个冰冷又复杂的家里，她好像终于抓住了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炽热而真实的东西。


    江昭将那个摸狗头的表情包保存下来，设置了与朱岁岁的专属聊天背景。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色已经笼罩下来，别墅区的路灯在远处连成微弱的光带。


    楼下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还在耳边，但与朱岁岁简短的几句对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冰冷都隔绝在外。


    她回头，看向书桌上那束朱岁岁带来的玫瑰，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显眼。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这个家依旧复杂而冰冷，但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