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见面

作品:《铮铮的秋云

    秋路云快速地吃完饭,回酒馆拿行李,便动身去邢府。


    “我要退房。”秋路云临走之前,说。


    小二说话吞吞吐吐,大概意思就是钱不能要回来,秋路云懒得再追究。


    路上无趣,秋路云时不时掀开帘子透气,顺便看看窗外的光景。


    秋路云心中蹦跶出眩晕的圈,比如邢律铮到底什么来头,之后该怎么生存,秋家真的就这样白白的覆灭吗?


    虽然他还好好地在这个世上,但绝对不可能再以秋路云的身份活着。


    朝廷百官不允许,圣上更加不同意。


    生活不像说书里的文章般,想成功就成功。


    马车来到了不知名的湖边,湖面起着薄薄的雾,雾与浮萍纠缠一起,就像他的思绪一样。


    突然间,秋路云脑海里闪过“邢律铮”的名字。


    这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别说这个人,就是这个姓,他未曾耳闻过。


    但也怨不得自己,父亲不与他交流,每日就读书练功,他和吴之颂也不会谈权贵这些。


    倘若邢律铮识出自己是罪臣之子,百般刁难都算轻的。


    最坏的结果是,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再告发朝上,就够他死八百次。


    秋路云想到这里,复杂的情绪冲进他的鼻腔里。


    他默默地把身子和脸藏在帘子后,像是想与世隔绝。


    抵大邢府,他先是把行李(包括面纱)交给仆人照看,然后塞了五枚铜板作为感谢。


    仆人看秋路云生得如此俊美,也有钱拿,便再无什么怨言了。


    “公子就放心交给小的。”仆人乐呵呵地笑。


    杨瑞见秋路云到来,也不多寒暄,立马带他到厅内见家主。


    前往的途中,杨瑞不免得多看了对方几眼,随后打趣道:“你长得这么标致,怎么还带面纱呢?”


    这句话并非虚言,而是事实。


    秋路云脸庞不是过分的瘦削,额头饱满,鼻子挺拔,薄唇虽不鲜艳,但形状也是完美的。


    桃花眼搭配清晰的双眼皮,非常好看。


    他眼中的波澜总是平淡,唇角难得有笑意却也是浅浅的,所以经常引人遐想笑起来该有多好看?


    他俊秀的容颜像一幅多年打磨的画,也像未染半分世俗的神仙,让人忍不住多欣赏两眼。


    整体来看,秋路云气质温润如玉,身形如松,步伐坚定有力,旁人单单是看他外表,内心就感到愉悦。


    秋路云垂下眼,锋利的剑眉多了几分忧郁,淡淡的唇色凹凸薄凉的味道。


    只不过杨瑞看不懂,甚至误以为对方在紧张中。


    秋路云礼貌回谢,此后再无他言。


    到达厅内,杨瑞朝前面的人跪拜,“家主,柳苔来了。”


    紧接着,秋路云也一同跪下,虽在杨瑞身后,但是有身高差,一样能看到他的存在。


    秋路云听见对方轻轻地说:“起来。”


    邢律铮的声音比想象中得要年轻。


    他抬起头,正对上邢律铮冷冷的目光。


    秋路云直白的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审视。


    霎时,万千颗凉意流经秋路云的脊背。


    邢律铮暗沉的眼睛深不见底,似海,似夜,似墨,让人琢磨不透。


    静谧的四目相对,双方看清对方的真实容颜。


    秋路云表面强行保持镇定,而邢律铮神情包括声音包含的沉稳,是自然的流露出来,不是伪装的。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邢律铮的脸型棱角分明,眼窝深邃,脸上毫无表情,端正的五官经过雕刻,十分硬朗,尽显冷冽且英气。


    他是一座犀利,无色无味的雪山,如同姓名般冷峻无比。


    邢律铮标准型的眉宇自带威严,气质翩翩,服饰华贵,实实在在的贵公子一枚。


    再苛刻的批判家看到他这张脸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秋路云不得不承认,邢律铮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英俊的人。


    他估摸着对方跟他差不多的岁数。


    邢律铮未着急出声,而是细细地打量,杨瑞有眼力见地退出现场。


    虽然各自都没有说话,但较量已经开始。


    半晌,邢律铮动了动唇,出其不意地问:“你生辰是几时?”


    秋路云回想起路引上的信息,道:“农历八月廿十。”


    邢律铮眼神聚焦在他的身上,磁性的声音轻盈地游离在空中:“竟与我同天生日。”


    秋路云眉梢一跳,有些害怕对方说出“与我同天生日冲撞”之类的话。


    况且,询问生日太奇怪了,像是话中有话。


    他故作轻松自然:“这样吗?那真的太巧。”


    谁料邢律铮不搭理这句话,直接跳过话题。


    他眼眸闪过一丝沉重的波澜,讲话含有阴森森的气息:“在我这当侍卫,不能擅自退出,只有我赶你走。”


    秋路云低头,柔软的话语间没有卑微之意,“我明白,我觉得我能做好。”


    邢律铮扶额,一言一字披上霜雪,冷到极致:“身体有无疾病?”


    “没有,身体健康,几乎不生病。”秋路云回。


    杨瑞不知从哪又冒出来,说要带他去房间放行李。


    杨瑞解释几个几个的仆人挤在一起睡,侍卫却是有单独的小房间。


    “包括我们只有十五个侍卫,不算多。”


    秋路云点点头。


    他一路走来,从装饰和陈设,看到了庞大富贵的邢府。


    他想,从前的秋府也是如此金碧辉煌,如今已成了过去式,不免蔓延点点滴滴的惆怅。


    来到秋路云的房间,杨瑞回头看他,问:“你的脸上怎么有悲伤,舍不得家吗?”


    秋路云收敛情绪,赶紧否决:“不是,我父母早就双亡了。”


    杨瑞移望向天边,感叹:“哎,我跟你一样,无依无靠,于是把这里当作家了。”


    秋路云沉默不语,这时候不讲话是最好的应对。


    他经过杨瑞身边,安静地放好行李。


    杨瑞往屋内瞟了一眼,“你就在屋内先待一会儿,家主暂时没给你安排任务。”


    秋路云心境荡了一阵波圈,外表下却是异样的平静,问:“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杨瑞立在门口,轻轻的说:“杀人、负责运输保护和巡逻府内,可能还会有别的任务。”


    秋路云不动声色地应着。


    他顺势问道:“请问家主贵庚?”


    “家主只比你大两岁。”


    十八岁,这符合秋路云对他的评估。


    秋路云走到他的跟前,感慨:“家主年少有为啊。”


    “是的,家主十四岁接管邢家,足足四年了。”


    “属下冒昧问下,您春秋几何?”


    杨瑞笑了一下,道:“我跟家主年龄相同。”


    待杨瑞走后,秋路云才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的眉头微微拧起,郁闷之情化为两三滴泪,稍后“郁闷”顺着脸颊湿漉漉地滑过。


    秋路云急忙擦拭眼角,抿着唇拼命地止住泪。


    这两日秋路云忙于谋生,一刻都不敢松懈,身心处于紧绷的状态。


    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也只是流了两三滴泪终止。


    秋路云换上了侍卫服和快靴,随时等待侍卫长的通知。


    他不太想随意走动,要步步谨慎,所以一直在屋内呆着。


    直到戌时,杨瑞亲自喊他去膳堂吃饭。


    来到膳堂,大家先是互相简单的寒暄之后继续吃饭。


    秋路云和杨瑞坐在一桌,刚入桌他们会问自己个人信息,他都一一回答。


    后面他们聊起其他的,秋路云没想过要融入进去,就保持一言不发地进食。


    秋路云速度解决饭便匆匆离开了膳堂。


    汪涛涛注视着秋路云远远离去的背影,咬咬筷子,“除了问他事情,他就一直没讲话。”


    杨瑞笑了笑,“初来乍到,内向些是正常的。”


    汪涛涛不知哪来的愤愤不平,还有想说的话,却被身边的阿枝打断:“我记得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的。”


    汪涛涛看侍卫长和好友都这么说了,哑口无言。


    秋路云洗漱完毕准备入睡,杨瑞又来找他一次。


    “家主让你去后门守夜。”


    他腰间挎着一把腰刀,二话不说跟随侍卫长去后门。


    “我就喜欢你这种干脆利落的人。”杨瑞夸奖道。


    秋路云本想说“这还能磨叽吗”,但迟迟没有说出口,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后门通常只会配一名侍卫。


    除了偶尔穿梭在小道的奴仆,周围只有秋路云一人。


    秋路云倒是觉得轻松自在,不用花费时间精力应付那些无趣的话题。


    子时,环境寂静,树荫微微晃动,稀薄的月光照射到秋路云的脸部。


    夜景的影影绰绰,皆进入他的眼中。


    秋路云始终坚持腰板挺直,久而久之就能忽略了腿部麻木的感觉。


    不知是子时三刻还是丑时,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夜幕之下的秋府。


    以前,吴之颂和他一起坐在房梁顶的红瓦上,俯瞰着屋檐下的景象,说:“佩服那些站夜岗的人。”


    如今,秋路云也成为了对方口中佩服的人了。


    正抽离思绪之际,他感知到有人朝背后走来。


    秋路云借着月光回头定睛一看,看那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原来是杨瑞。


    “你竟然没睡,”杨瑞惊讶地说,“有人向我举报你睡觉。”


    秋路云眨眨眼,心平气和回:“我没偷懒。”


    杨瑞说:“我在树上观察你许久才走过来的,我信你。”


    杨瑞眼看对方没有什么好叮嘱的,便走了。


    秋路云站到白昼来临,才有人来找他换岗。


    那个人自我介绍道:“柳苔你好,我叫阿枝。”


    秋路云礼貌性假笑,回:“你好,我记得你,昨天我们同桌。”


    回房的途中,秋路云头晕脑胀,唇色苍白,双腿无意识地行走。


    秋路云浑身早已没力气,只有单薄的风在推着他前行。


    稀稀落落的光线弹跳在发丝上,秋路云眼里的四周,忽明忽暗。


    他穿过小桥,没走几步碰巧遇到邢律铮。


    邢律铮束髻,头戴支青玉簪,簪蔓延着秀丽的竹节纹,穿水纹月白色直身袍,佩戴条云鹤纹玉带,侧边系着雕刻着兰花的白玉佩,踩着锦履,无不展现出典雅的气质。


    秋路云站稳脚跟,规规矩矩地行礼:“家主早上好。”


    “嗯。”邢律铮瞥了他一眼,落下个极其轻的字节就扬长而去。


    跟在邢律铮身后的是名小厮,他看着秋路云亲切地笑了笑,“柳侍卫,去膳堂吃早饭吧。”


    秋路云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干涩的喉咙里发出苍白的音节:“谢谢。”


    此时,太阳躲在山崖中,日光短暂消失。


    因无光泽柔和,邢律铮阴沉且强大的气场无遮掩地释放。


    他走到小桥的终端,面无表情道:“你不必有多余的问候。”


    贺儿手指一紧,弯腰紧跟其后,“抱歉,小的自作主张,请责罚。”


    邢律铮加快走路的速度,“下不为例。”


    他经过膳堂,拿了个红糖馒头和肉包。


    秋路云四肢绵软无力,费劲地回到房间。


    他随手把包子放到桌面上,快速换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两个时辰之后,有人急促地敲响他的房门。


    “咚咚咚——”


    秋路云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边揉揉眼睛,边打开门。


    汪涛涛看对方睡眼蒙眬的样子,瞪了他一眼,“还睡呢,侍卫长让你去守大门。”


    秋路云一下子清醒。


    因为睡眠不足和饥肠辘辘,他语气难免有些慵懒,“好,我等一下就过去。”


    他换好衣服和靴子,前往的途中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包子。


    仆人看到他的身影,有些疑惑。


    按理说站夜岗,能休息到下午,现在才是午时。


    有名心地善良的嬷嬷出言相告,而秋路云扯了个笑容说没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秋路云每天都在值夜班,休息几个时辰下午又站岗。


    有几名侍卫去江南地段运输商品,贺儿和一人当信使还有处理杂事(如催债),杨瑞和阿枝则是负责陪家主出门经商访友,或在家中陪会客,汪涛涛是市场收集情报,还有两位侍卫当仓库安保……


    任务分发下来,每个人负责的任务都是紧密的,所以相互交谈的机会少之又少。


    秋路云每次回到床上,都腰酸背痛。


    好在站岗期间,杨瑞会命奴仆拿碗酸梅汤给他解渴。


    有时他会亲自送来,并且毫无吝啬的夸奖:“你毅力满满。”


    “你一身武功无用武之地,着实可惜。”


    秋路云双手接过酸梅汤,唇边的笑意一挥即散,“这样足矣。”


    来到邢府的第四日,那时候已经是寅时,后门的墙壁上出现了三名小贼。


    站岗的秋路云观察敏锐,眼疾手快,动作直击要害,愚钝的小贼们无还手之力。


    自己未受伤痛分毫,只用了短短的三十秒钟,便轻松制服那三位贼。


    等杨瑞和阿枝赶到时,看到三名小贼佝偻的身体像蚕一样蜷缩着,手抱着头,五脏六腑疼得嗷嗷叫。


    转眼到了他和小陶约定见面的时间,秋路云是没有时间去荷花池聊天了。


    出发之前,他先是向杨瑞申请能不能让别的侍卫替他值岗,自己想多休息一个时辰。


    “行。”杨瑞干脆利落。


    “那要出门闲逛一会儿,要去请示家主吗?”


    “不用,你跟我说即可。”


    他松了口气。


    秋路云赶紧回屋写信:


    【之颂,你最近可安好?我在邢府(家主是邢律铮)当侍卫,工作稳定,不用前来看我,不必挂念,我若长达三个月不给你写信,就当做我已逝。——柳苔】


    此时,杨瑞在和邢律铮商量排班的事情。


    杨瑞站在邢律铮的身旁,目睹棋局。


    窗外的秋风凄惨地喊叫着,欲把灰蒙的天空撕裂。


    邢律铮指腹捏着黑棋,不经意间提及:“提拔柳苔做我的贴身侍卫,阿枝以后去站岗。”


    缘故简单明了,“柳苔”的背景干净,意志坚定,稳如泰山,武功高强,忠心耿耿。


    以上“柳苔”的优点,全府上下都心知肚明,于是邢律铮不做过多解释。


    杨瑞速即点点头,附和道:“好的,家主。”


    “等柳苔回来,我就让他见您。”


    邢律铮眯起眼,茶壶上方升起的烟雾挡住他半张脸,显得距离感更强烈。


    “他去做什么?”


    四周温度扑通扑通地跳。


    杨瑞隐约感觉氛围不对,低下了头,“说是要去外面闲逛,我已经派人去跟踪了。”


    秋路云戴着面纱乘着马车,来到了熟悉的吴府。


    他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吴之颂和小陶站在门口。


    吴之颂凭着优美的身形和体态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秋路云。


    他大步迎上去,握着对方的手,“好久不见。”


    秋路云另外一只手把信塞到他的口袋,语气平常道:“吃饭了没?”


    吴之颂笑嘻嘻地说:“没呢,要不我们一起去吃?”


    秋路云心里起了个褶皱,神情尽显无奈,“不好意思,下次吧,我这次没时间了。”


    吴之颂有千万个不舍得,他想跟对方诉说这几日读书的辛苦,想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


    奈何秋路云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撒手告别。


    吴之颂盯着灰沉沉的地面,叹了叹:“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秋路云宽慰道:“我任务繁多,抽不开身,若有充足的空余时间,我会来找你的。”


    吴之颂转念一想,心生怜悯,“你先好好休息再来,近日我爹十分注重我的学习,不同意我随便出门。”


    吴之颂目送对方离开,看不见秋路云马车的影子,才依依不舍坐上自己的马车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