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校工老王的歌声

作品:《当治愈系开始刀人[校园]

    时间档案馆的浩瀚星海,亿万光之碎片无声流转,如同凝固的悲欢长河。


    温老师那枚巨大的、散发着纯净柔和白光的碎片,在传递来那缕温暖的关切之后,光芒似乎更加内敛了几分,如同沉静的满月,无声地守护着这片寂寥的空间。


    那无声的问候——“苏禾,你还好吗?”——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苏禾心中因零的警告、噬忆者的阴影和右手麻木带来的刺骨寒意,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温暖余韵。


    这缕暖意并未完全消弭恐惧,却像黑暗中的微光,赋予了她继续观察和思考的勇气。


    她不再急于逃离这片冰冷危险的星海,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零的话语和眼前这片由遗憾构成的宇宙。


    碎片的光芒强度,代表着情感的烈度与执念的深度。


    光芒越强,风险越大。


    温老师那轮温和却强大的“满月”,以及远处那颗散发着刺目白光、如同濒临爆裂“超新星”的碎片,都昭示着其下埋藏的滔天巨浪。


    而陈浩碎片旁那点新生的、针尖般的灰黑阴影,以及远处那片被更浓郁灰黑气息缠绕、光芒持续黯淡的橙色碎片,则是噬忆者贪婪存在的冰冷证明。


    苏禾的目光在星海中透巡,带着一种近乎审慎的警惕。


    她的右手小指和手掌边缘依旧麻木,像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木头,时刻提醒着代价的沉重。


    她不敢再轻易触碰那些光芒刺目的“明星”至少...现在不敢。


    她的精神和身体,都需要时间从陈浩碎片带来的透支和代价中恢复。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掠过一片相对稀疏的区域。


    那里的碎片光芒普遍柔和稳定,没有特别耀眼的存在,也没有被灰黑气息缠绕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片“平静”的星城边缘,一枚散发着陈旧、略带沙哑的金棕色光芒的碎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光芒并不强烈,甚至有些黯淡,像蒙尘的旧铜器,又像是老式磁带播放时发出的、带着岁月磨痕的质感。


    它散发出的情绪涟漪也并非尖锐的痛苦或炽热的不甘,而是一种极其深沉、绵长、如同陈年酒酿般的怅惘。


    这惆怅中,还夹杂着一丝被时光打磨得近乎麻木的遗憾,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对往昔的着恋。


    这情绪...有些熟悉...


    苏禾凝神细思。


    学校...校工....老王?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默默打扫校园每一个角落的老人……


    他的眼神总是低垂着,很少与人对视,仿佛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


    偶尔在清晨无人的时候,苏禾似乎远远听到过他在工具房里,用极其沙哑、不成调的嗓子哼着一些模糊的旋律……


    是了!就是这种质感!


    陈旧、沙哑、带着被岁月和生活磨平的棱角,却又在无人处,固执地流淌着一丝属于过往的、微弱的光芒。


    “是他吗?”苏禾下意识地低语。


    她记得零说过,那些与她存在“共鸣”的遗憾,会更容易向她敞开


    老王身上那种沉默的、被时光掩埋的厚重感,与她此刻面对档案馆巨大秘密时的茫然与沉重,竟隐隐产生了某种呼应。更重要的是,这枚碎片的亮度适中,情绪虽深沉却相对稳定,似乎……风险较小?


    苏禾的心微微一动。


    经历了周小雅和陈浩的修补,她迫切地需要一次“成功”来证明自己并非完全被命运玩弄,证明这残酷的规则下,依然存在着抚慰人心的可能。


    老王的遗憾,似乎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选择。


    她不再犹豫,目光锁定那枚散发着陈旧金棕色光芒的碎片,集中意念,感知着那份深沉绵长的怅惘与着恋。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的“触碰”更加顺畅。


    嗡!


    熟悉的吸力传来,眼前的星海景象再次扭曲、旋转。


    眩晕感依旧存在,但程度似乎比接触陈浩碎片时稍弱一些。


    苏禾努力稳住心神,任由时空的洪流将自己卷走。


    眩晕感退去,脚踏实地。一股浓重而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苏禾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眼前的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扁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小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了这个逼仄的空间。


    她正站在一个堆满了废弃桌椅、破损体育器材和各种杂物的阴暗工具房里。


    空气污浊,角落里堆着扫帚、簸箕、生锈的铁桶和几袋不知名的粉末。


    这里就是老王在学校里的“领地”。


    工具房角落,一张用旧课桌拼成的“床”上,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着。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苏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


    她的目光越过老人佝偻的背影,落在他手中的物件上——那是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卷曲、颜色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色彩鲜艳、极具民族特色服饰的年轻男子。


    他站在一个简陋的乡村舞台中央,手里握着一支老式麦克风,正对着台下看不见的观众忘情地歌唱。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神明亮如星,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自信和感染力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和对舞台的渴望,透过泛黄的相纸依然扑面而来。


    这……是老王?!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站在舞台中央歌唱的老王?!


    巨大的反差让苏禾瞬间愣住。


    眼前这个沉默佝偻、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所有活力的老人,竟然有过如此光芒万丈的瞬间?


    就在这时,老王那沙哑、带着浓重乡音的噪音,极其低沉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对照片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玲玲...爸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和自责,“当年...要不是为了攒钱给你治...要不是为了那笔救命钱...爸爸不会...不会把那唯一的登台机会...让给那个老板的侄子...也不会...签了那张该死的合同...”


    老王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滴在泛黄的相纸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年轻自己的脸庞,动作充满了无尽的着恋和深入骨髓的悔恨。


    “那是....省里的大汇演啊...文化馆的老师都说说...说我嗓子好...有希望...有希望被省歌舞团看上…”老王的语气充满了对往昔荣光被生生掐断的不甘,“可你...不当时烧得那么厉害...医生说再拖...就...”他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鸣咽声。


    苏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操紧。


    她明白了。


    老王曾经的梦想是唱歌,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但为了重病的女儿玲玲,他放弃了这次至关重要的登台机会,甚至签下了放弃专业道路的合同,只为了换取那笔教命的钱。


    女儿的病好了,但他梦想的翅膀却被自己亲手折断了。


    这份为了女儿牺牲梦想的父爱是深沉的,但那份被埋葬的才华和刻骨的不甘,却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他余生都背负着沉重的遗憾和自责,再也无法面对曾经热爱的歌唱。


    “后来...病好了...可爸爸...爸爸再也唱不出当年的调子了...嗓子...也坏了...”老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自嘲和绝望,“玲玲...你长大了...出息了...可你...你恨爸爸没本事...恨爸爸是个扫地的...连你结婚...都不让我去...嫌我丢人...”


    老王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青春与梦想、也承载着巨大牺牲与悔恨的旧照片,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仔细包好,然后深深地塞进了枕头最里面。


    仿佛要将这份沉重的过往,连同自己的心,一起埋进最深的黑暗里。


    他佝偻着背,缓缓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和箕,动作迟缓而沉重,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他推开门,走进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里,背影孤单而落真,每一步都踏在苏禾的心上。


    苏禾站在原地,工具房里浓重的霉味似乎都染上了老王眼泪的咸涩。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她无法改变过去,无法让老王重新获得那次登台的机会无法撕毁那份该死的合同,更无法修复他那被生活和自责磨坏的嗓子。


    零的规则如同冰冷的铁壁...将她所有的“如果”都挡在现实之外。


    核心事实——老王为了女儿放弃了梦想,从此与舞台绝缘,女儿也因此与他疏远——无法改变。


    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沉默的老人,在无人处舔舐伤口在女儿嫌弃的目光中度过余生?


    不!


    零说过:“修补只限手‘感受’层面的引导与微调...你能做的,或许只是在悲剧发生时,让当事人感受到一丝未曾察觉的温暖...”


    老王最深的遗憾是什么?是梦想的天折?是才华的埋没?是...女儿的不理解和疏离?


    苏禾的思绪飞速转动。


    老王在讲述时,反复提到女儿玲玲,提到她“出息了”却“嫌他丢人”。


    那份被女儿疏离的痛苦,似乎并不亚于梦想的破灭。


    照片!那张被他深埋起来的照片、照片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


    那是他梦想的证明,也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宝藏,却因为现实的狼视和女儿的态度,成了他不敢触碰的伤疤。


    苏禾的脑海中猛地划过一道亮光。


    她无法改变玲玲对父亲职业的看法,无法弥合他们父女之间的隔阂。


    但是...她可以让玲玲看到!看到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看到那个为了她放弃一切、曾经也光芒万丈的父亲,不是以一个失败者、一个扫地的校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为了女儿甘愿牺牲星辰大海的、深沉而伟大的父亲的身份。


    “引导”...不是改变历史,而是传递信息。


    传递那份被尘封的荣光与牺牲。


    苏禾立刻集中意念。


    她的精神高度紧绷,目标清晰——老王枕头下那张被旧手帕包裹的旧照片。


    她需要那张照片的“信息”


    她的意念穿透时空的阻隔,艰难地锁定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她“看到”了照片上年轻老王那明亮的眼神、自信的笑容、飞扬的神采。


    她努力地“复制”着这份信息,用意念将它剥离、凝聚。


    这一次的引导,比引导陈浩的聊天记录截图更加困难


    信息更加抽象,是图像而非文字。


    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让苏禾额角青筋跳动,眼前阵阵发黑,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着。


    终于...在她精神力即将枯竭的边缘,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淡淡金棕色光晕的意念流,如同穿越漫长时光隧道的信鸽,艰难地、却无比精准地飞向了——苏禾意念锁定的目标:老王女儿玲玲家中的电脑。


    这道意念流并非实体照片,而是照片蕴含的“信息”与“情感”的映射。


    它悄无声息地没入玲玲电脑的硬盘深处,精准地附着在玲玲最近整理家庭老照片时扫描上传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里。


    它静静地潜伏着,等待着某个时刻,被玲玲无意中翻看老照片时。


    “偶然”发现这张本不属于她家庭相册的、属于父亲的、青春闪耀的舞台照。


    引导完成的瞬间,巨大的抽离感再次降临。


    苏禾眼前一黑,身体被粗暴地抛出了这个充满心酸与遗憾的时间点。


    “晤….!”


    苏禾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回时间档案馆冰冷的地面。


    这一次,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软倒在地,意识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疯狂摇摆。


    精神力严重透支带来的剧痛像无数钢针在颅内攒刺,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引导那张照片的信息,比预想的更加艰难...


    她大口喘息着,视线模糊地看向老王那枚散发着金棕色光芒的碎片。


    奇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原本黯淡、沙哑、如同蒙尘铜器般的金棕色光芒,此刻正被一种极其温暖、极其柔和的鹅黄色光晕所浸润。


    这鹅黄色并非覆盖,而是如同春日里融化的雪水,缓缓渗透进金棕色的基底之中,带来一种奇异的融合与新生。


    碎片本身的光芒变得明亮了几分,虽然依旧带着岁月的厚重感,但那份深沉的、近乎麻木的怅惘和遗憾,明显被大幅稀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冰雪消融后、大地初显生机的释然与微弱的希翼。


    仿佛一道被厚厚云层遮蔽了太久的光,终于艰难地透出了一丝缝隙。


    修补行为完成。


    零那冰冷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准时响起“判定:有效引导。你为他保留了‘荣光’的证明,并为其传递至最渴望被理解的人面前。心灵的冻土,开始松动。”


    成功了!


    苏禾瘫软在地,看着那枚被温暖鹅黄浸润的金棕色碎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疲意依旧如影随形,但这一次,没有目睹自己丑随嘴脸的羞耻,也没有面对巨大失误的无力。


    她为老王做了一件“对”的事。她无法改变过去,但她为那份深沉的父爱和牺牲,下了一线被女儿“看见”和“理解”的可能。


    这份释然和希翼,就是老王此刻最需要的“修补”。


    然而,零冰冷的声音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再次落下:“现在,支付代价。”


    冰冷的规则之力第三次降临。


    这一次,它没有剥离记忆,也没有作用于肢体神经。


    那股无形的力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向了苏禾的感官!


    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味蕾。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瞬间覆盖了她整个口腔和舌面。


    那层薄膜隔绝了所有味道的传递。


    苏禾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没有唾液的味道、没有嘴唇本身的触感带来的任何味道反馈。


    口腔里一片空白!


    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味觉真空。


    她试图想象一颗柠檬的酸味——毫无反应,想象糖果的甜味——毫无感觉,想象辣椒的灼烧感——只有一种逻辑上的认知,口腔本身却没有任何刺激反馈!


    她的味觉……消失了!


    “代价:味觉神经传导暂时性屏蔽。持续时间:未知。”零的声音宣告了结果。


    苏禾张着嘴,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和舌尖,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荒谬的恐惧。


    失去了味觉?这代...比起失去一天记忆和手指麻木,似乎更加……诡异?更加剥夺了生活的某种细微却不可或缺的色彩?她无法想象吃饭变成一种纯粹的、毫无愉悦感的机械咀嚼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整个时间档案馆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震动,而是一种空间结构本身发出的、沉闷而宏大的嗡鸣。


    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了不满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