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准备

作品:《当治愈系开始刀人[校园]

    苏禾的手,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掌心那道浅痕,如同无声的誓言,指向即将坠入的深渊。


    决绝的意念已投向零最后的残烬,再无退路。


    然而,回应她的并非预想中通往终极修补的通道开启。


    那片代表零印记的稀薄冰蓝光尘,在她“我选好了”的意念传递过去后,只是极其微弱地、近乎怜悯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回一个更加破碎、几乎难以捕捉的意念碎片:


    “…锚…点…不稳…”


    “…她…心…不…定…”


    “…强启…必…败…”


    锚点不稳?她的心不定?


    苏禾残存的意识艰难地理解着这断断续续的警示。


    是指母亲林文?是指那份关于妹妹的、沉重到足以吸引噬忆者的遗憾核心,此刻因为母亲刚刚经历的巨大情绪崩溃,反而处于极度的混乱和不稳定状态?


    这种情况下强行开启终极修补,连接那个被放弃的时空锚点…结果只可能是彻底的失败和毁灭?


    甚至可能提前引爆那份遗憾,成为噬忆者唾手可得的食粮?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苏禾。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耗尽力气拉开弓弦的射手,箭已在弦上,目标却隐入了飘摇的风暴。


    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反扑,悬在空中的左手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惊动了蜷缩在她身边、陷入半昏睡状态、依旧紧紧抱着她的林文。


    “呃…”林晚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猛地一颤,从短暂的昏沉中惊醒。


    深渊般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布满了血丝,残留着巨大的痛苦和尚未完全退去的脆弱恐慌。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苏禾的手臂,仿佛确认怀中的存在是否真实。


    “苏…禾?”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苏禾无法回应,只能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在母亲冰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极其简单、却耗费了她巨大力气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林文混乱的意识。


    她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苏禾苍白染血的脸上,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还有她无力垂落在地板上的左手。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


    刚才那场非人的恐怖袭击、女儿濒死的状态、以及自己崩溃的痛哭…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回笼!


    “你…你需要医生!必须去医院!”林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顾一切的急切。


    她试图抱起苏禾,但刚一用力,苏禾喉咙里就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无声的闷哼,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起来。


    “不…别动…”苏禾用尽全身力气,左手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林晚晴冰冷的皮肤。


    失明的双眼痛苦地紧闭,额头渗出大颗的冷汗。


    去医院?她的伤根本不在身体,是灵魂的撕裂,是“心钥”本源的重创。


    现代医学如何能治?更可怕的是,一旦离开这个被噬忆者撕裂、空间相对扭曲的区域,那蛰伏的怪物很可能立刻循着母亲身上那巨大的遗憾波动找上门。


    零的牺牲将彻底白费。


    苏禾无法言语,只能用剧烈的痛苦反应和死死抓住母亲的手,传递着最明确的拒绝!


    “可是…你…”林文看着女儿痛苦痉挛的样子,动作僵住了。


    她深渊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无助和恐慌。


    不去医院?看着女儿在自己怀里无声地流血、痛苦、甚至…死去?就像当年那个小小的、冰冷的…不!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她几乎再次崩溃!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楼下单元门,再次传来了急促、沉重、却明显不同于之前苏承岳狂暴砸门的敲门声,这一次,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哀求的急促!


    林文的身体猛地一僵。


    抱着苏禾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眼中瞬间充满了警惕和冰冷的敌意。


    又是谁?!噬忆者?!还是…苏承岳又回来了?!


    苏禾的“灰度视界”却模糊地捕捉到了门外传来的、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充满了巨大恐惧和卑微恳求的能量波动——是父亲苏承岳!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而是…一种被彻底打垮后的、走投无路的绝望和担忧……


    敲门声持续着,带着一种固执的、不肯离去的卑微。


    林文的脸色冰冷如铁,抱着苏禾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仿佛门外是洪水猛兽。


    苏禾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再次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然后,她的指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指向了门口的方向。一个无声的请求。


    让她…见父亲?


    林文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恨意如同实质般在她眼中翻涌!


    那个懦夫!那个刽子手!他还有脸回来?!


    然而,苏禾那只指向门口、微微颤抖的手,和她脸上无声却无比清晰的痛苦与坚持,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文翻腾的恨意。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许久,她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抱着苏禾的手臂,用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语调,嘶哑道:“…躺着…别动。”


    她站起身,动作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之前的虚脱而有些踉跄。


    她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先走到了卧室门边,将之前被噬忆者撕裂、此刻边缘依旧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巨大空间裂隙,用房间里仅存的一张倾倒的书桌和散落的杂物,尽可能地、象征性地遮挡了一下。


    然后,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楼下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血色记忆上。


    苏禾躺在地板上,身下是冰冷的血污和灰尘。


    灵魂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


    她听着母亲下楼时沉重的脚步声,听着楼下防盗门被打开的刺耳摩擦声,听着门外传来父亲苏承岳那卑微、恐惧、带着巨大担忧的、语无伦次的询问:


    “…阿文…?苏禾…她…怎么样了?我…我听到动静…很大…我…我放心不下…我…”


    然后是母亲冰冷到极点的、如同寒铁般砸下的两个字:


    “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两个,一前一后,带着完全不同的沉重,踏上了楼梯。


    当苏承岳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时,苏禾模糊的“灰度视界”瞬间捕捉到了他那剧烈波动的、几乎要溃散的能量场。


    巨大的恐惧、深入骨髓的愧疚、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对眼前这片如同被炸弹洗礼过的废墟卧室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全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风暴。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头发凌乱,身上沾满了污渍,仿佛刚从哪个垃圾堆里爬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当他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到地板上、躺在血污中、七窍残留血痕、脸色苍白如纸、失明的双眼空洞睁着的苏禾时——


    “苏…苏禾!!!”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恐惧的嘶嚎,猛地从苏承岳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手里的信封脱手飞出,散落出里面一沓皱巴巴、沾着汗渍的钞票。


    他手脚并用地朝着苏禾爬过来,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我的女儿!我的禾禾!你怎么了?!谁干的?!告诉爸爸!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爸爸…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个混蛋!爸爸该死啊!!!”


    他伸出颤抖的、肮脏的手,想要去触碰苏禾的脸,却又在即将碰到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巨大的恐惧和愧疚让他连触碰女儿的勇气都丧失殆尽,只能徒劳地捶打着冰冷的地板,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哭嚎。


    林文站在门口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恨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禾静静地“看”着父亲崩溃的丑态。那巨大的哭嚎声如同重锤,敲打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灵魂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理解。


    理解了这份懦弱和恐惧背后,那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她动了动唯一能动的左手。


    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朝着父亲苏承岳的方向,伸了过去。


    不是索求拥抱。


    不是寻求安慰。


    只是一个…无声的示意:停下。


    苏承岳的哭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噎住。


    他布满血丝、涕泪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那只伸向自己、苍白染血、微微颤抖的手。


    那手心的浅痕,此刻显得如此刺目。


    “爸…”一个无声的意念,在苏禾心中响起。


    她无法发出声音,但她相信,此刻灵魂高度敏感的父亲,或许能感受到。


    她不再“看”父亲,而是将那只伸出的手,极其缓慢地、摸索着,转向了门口阴影里,那个冰冷沉默的身影——母亲林文。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指向母亲的方向。


    一个无声的请求:过来。


    林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深渊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禾那只指向自己的、染血的手。


    冰冷的恨意与一种被强行唤起的、尘封的悸动在她眼中激烈交锋。她站在那里,如同被钉住,一动不动。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苏承岳压抑的抽泣声和苏禾因剧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林文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迈出了脚步。


    她走到苏禾身边,却没有坐下,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儿和跪在旁边的丈夫,冰冷的眼神如同审判者。


    苏禾的左手,依旧执着地、微微颤抖地向上伸着,指尖的方向,对着母亲。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将这只手,又转向了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父亲苏承岳。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地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最终,停在了父母之间。


    一个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动作:将你们,连在一起。


    苏承岳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文,又看向苏禾那只仿佛在弥合深渊的手,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在他眼中交织。


    林文冰冷的脸庞上,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她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那片废墟般的景象,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苏禾收回了手。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做什么。


    灵魂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需要工具。


    她摸索着,左手极其艰难地探向自己的身侧——那里,是之前摔落在地、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


    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碎片,带来一阵刺痛。


    但她毫不在意。凭着残存的记忆和模糊的“灰度视界”捕捉到的能量轮廓,她极其笨拙地、颤抖着,用左手拇指在碎裂的屏幕上滑动、点击。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的裂痕,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鬓角。


    终于,手机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在苏禾的感知中是极其模糊的光感变化),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艰难地从碎裂的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我…知…道…了。”


    “全…部。”


    “产…房…妹…妹…你…们…的…痛…苦…”


    “我…不…恨。”


    “不恨”两个字被电子音生硬地吐出,却如同两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苏承岳和林文的心上!


    苏承岳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颤,巨大的愧疚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瞬间失声,只能张大了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林文猛地转过头。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某种被灼伤的痛楚,死死地钉在了苏禾苍白平静的脸上。


    不恨?她知道了那血淋淋的真相,知道是因为她的存在才导致另一个孩子被放弃,知道父亲当年的懦弱选择,知道母亲十七年的冰冷恨意…她说不恨?!


    苏禾没有停顿。


    破碎的电子音继续艰难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灵魂里抠出来的:


    “爸…爸…不…是…故…意…他…怕…”


    “妈…妈…心…里…太…苦…太…苦…”


    “我…们…都…是…受…伤…的…人…”


    电子音停顿了很久,似乎在积蓄力量。


    苏禾的灵魂剧痛达到了顶点,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爱…你…们…”


    “过…去…太…沉…重…”


    “我…想…试…试…”


    “…和…你…们…一…起…”


    “…面…对…”


    “面对”两个字落下的瞬间,苏禾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左手无力地从碎裂的手机上滑落。


    她失明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哑杂音,灵魂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开。


    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紊乱的呼吸声,和空间裂隙中那如同呜咽般的能量低鸣。


    苏承岳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儿,那张布满泪水和污垢的脸上,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被彻底击穿的茫然。


    不恨…爱…一起面对…这些字眼像最锋利的刀,将他包裹了十七年的懦弱和恐惧外壳,彻底剥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同样伤痕累累的内核。


    林文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正在经历剧烈地震的冰雕。


    苏禾那生硬的电子音,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冰封的心湖上。


    那声“爱你们”,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灵魂最深的伤口上。


    一起面对?面对什么?面对那个被放弃的孩子留下的永恒黑洞?面对噬忆者的阴影?还是…面对他们这破碎不堪、浸透了血泪的…家?


    她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儿,看着她为了打出这几个字而耗尽力气、痛苦不堪的样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混合着无边愧疚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名为“责任”的沉重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冰冷防御!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她从未向任何人弯折过的腰。


    冰冷而颤抖的手,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沉重,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了苏禾那只无力垂落在地板上的、染血的左手之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冰冷与冰冷碰撞。


    没有温暖。


    只有沉重的、如同契约般的…承诺。


    苏承岳看着妻子那只覆盖在女儿手上的手,巨大的冲击让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那只肮脏、粗糙、沾满泪水和灰尘的手,也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卑微和虔诚,覆盖在了妻子冰冷的手背之上。


    三只手,以苏禾那只染血的手为支点,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噬忆者撕裂的空间裂隙投下的幽光中,极其笨拙地、沉重地…叠在了一起。


    如同废墟中,一座以伤痕和沉重为基石的、摇摇欲坠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