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


    那面容清隽的男子欢欢喜喜上前，望着叶惜闲，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亮。


    “仙仙来了！”


    叶惜闲面前半步远，他停下脚步，似想要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又有些顾忌她如今的装扮，亦有些不解她眼里的陌生，满目羞赧挠了挠头，抬眸偷觑她一眼，神情欢喜道：“仙仙可用饭了？阿娘昨日做桃花酥时还念叨，说许久不见你，还撺掇我给你送些去……”


    男子仿佛积攒了不知多少天的话，看见叶惜闲，叭叭叭说个不停。


    “阿青！你慢些！”


    与他同行那身量魁伟些的男子飞跑到他身侧，看不过眼他的低三下四，一把环住他肩膀，上下打量叶惜闲，轻嗤一声，悻悻道：“哟！这不是我们半个月内连升了三级的叶巡检、叶大人！大人贵人事忙，今儿个怎么得空，有闲心来我们这蛮荒乡野之地？”


    叶惜闲一怔，正不解他言语中明晃晃的敌意从何而来，名作阿青的男子脚一跺，拽着他臂腕，口中低喝：“何杨”，又满脸焦急转向她道：“仙仙莫恼！你省得，阿杨的性子素来如此，口无遮拦！仙仙莫要与他计较！”


    “我……”


    叶惜闲神色迟疑。


    话没出口，名作何杨的男子轻哼一声，松开环着阿青的手，而后双手环抱胸前，垂睨着她，冷冷道：“小人性子急、说话快，若有冲撞，但凭大人处置！可阿青有何过错？！”


    他转向阿青，满脸恨铁不成钢般瞪他一眼，又道：“大人既事忙，为何要让人传话，让阿青在南阳桥下垂柳树边苦苦等了三日？大人如此事忙。”


    察觉什么，他下意识瞟了眼叶惜闲身后不远双目炯炯的悟空，轻哼一声，继续道：“连让人递个口信的功夫都没有？”


    若说不时前叶惜闲还以为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等了三日”出口，她神情一怔，抬眼望着两人身后那株随风摇曳的垂柳，神情蓦然错杂。


    三日？


    她进入游戏才三天，何杨话里的意思，三日前的“叶惜闲”曾与阿青有约？


    彼时她抵达此间的起始点便是眼前这株垂柳树，同样的三日未见……其间会否有什么关联？


    【金衣？】眉尖微微蹙起，她无声召唤金衣，【他两人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仙仙！”


    不等金衣应声，眼前的阿青似误会了她的神情，摇着头，拉住她衣袂，语速飞快解释道：“莫要听阿杨胡说！我知仙仙必是馆驿有事，来了很快便要离去。


    “仙仙莫要恼我！那日我并非无故失约，原是娘亲出门，回来得晚了些，我便晚了半刻钟出门。谁知过桥时，仙仙已不见踪影。


    “若生气，无论怎么打我骂我皆可，仙仙只莫要不理我！”


    那日？晚来了片刻？


    叶惜闲秀眉微拧，思绪正纷纷，面前的阿青眸光一颤，又继续道：“方才听赶集的人说，前两日仙仙那日落了水？可还好？”


    落水？


    叶惜闲眸光一颤，脑中倏而浮现出前几日落入城南莲湖下时，曾掠经她识海的、那段并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彼时那朦胧画面中徘徊岸边的人是……


    阿青？！


    她骤然抬起头，望着眼前神色懵懂的阿青，一时只觉心口似有寒气源源而出，侵入肌骨，涌入四肢百骸。


    倘若那段记忆并非濒死时的幻觉，而是曾真实发生过的现实……三日前的夜半，阿青曾久久徘徊岸边，而彼时的“叶惜闲”早已沉入南阳河底，挣扎不得……


    她浑身一激灵，心上蓦然涌过一阵后怕。


    还好！


    还好她而今所处是个游戏、是一串代码构建的虚拟。


    若不然，若她并非游戏玩家，而是如小说中常见，现世中的人借尸还魂回了古代，占据了名作“叶惜闲”本人的躯壳……


    岂非说明原身——名作叶惜闲的驿丞、阿青心心念念的仙仙——早在三天前那个无风无月的夜里便已魂归碧落？


    感同身受至亲离世的伤怀，叶惜闲一时有些不忍。


    低垂着眼帘平复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阿青，哑声开口道：“阿青莫怪！这几日忘了让人传个口信，一为馆驿中来了贵客，的确事忙；二来，那日在水下不小心磕了下头，于过去的许多事都已记不清……”


    “信口开河！”


    何杨神色警惕关注着她神色，实在按捺不住，等不及她把话说完，拽住阿青的手腕往后一扯，两眼瞪着叶惜闲，沉声道：“忘了前尘？大人莫不是想说，磕了下头，连自小与你一道长大、自小相依相伴的阿青都忘了？”


    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


    叶惜闲又是一怔。


    昨日解阳山中那土地仙的话蓦然浮出脑海——


    先驿丞品性高洁，行事作风不与俗同。不仅为关外人家谋求各项福祉，亦不阻止自家爱女与关外人家来往……


    如此说来，她身为先驿丞之女，有个关外的小竹马，岂非理所当然？


    眉头骤然舒展，她朝前半步。解释的话已到嘴边，背后突然传来“嗟”的一声。


    她后甩的右手腕被拉住，整个人朝后方微一趔趄——正避过了阿青试图拉住她的手。


    “叶大人，天时不早！”


    没等她反应发生了何事，拉着她臂腕的手骤然松开，悟空愠怒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我们该……”


    “仙、仙仙仙！”


    悟空话没说完，阿青探至半空的手一顿，抬眼见不知从何处冒出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拉着叶惜闲，双瞳微微一颤，右手拽了拽何杨衣袂，脸色煞白。


    “仙仙他、他他他……”


    叶惜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眸光炯炯的悟空，蓦然弯了弯眼角，神色如常朝两人道：“阿青莫怕，他是……”


    “上国来的圣僧？”


    想起不时前的道听途说与叶惜闲所言，何杨眯眼睨着悟空，沉声道：“大人便是为了迎接他，把与阿青的约定忘了一干二净？”


    为他语气里的揣测与暗指不悦，叶惜闲蓦然蹙起眉头。


    话没出口，悟空扯了扯她衣袂，又偏头瞟了他两人一眼，若无其事道：“叶大人，师父已静候我二人许久，再不回去，师父该等不及了！”


    唐僧？！


    记挂着进行中的任务，叶惜闲猛地回过头。


    果不其然，抬眼见她正与人说话，唐僧整了整衣袂，提步便要往闹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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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僧！”


    生怕距离超出三丈，让进度超过一半的日常功亏一篑，叶惜闲心一慌，顾不上阿青的胡思乱想、何杨的阴阳怪气，大声唤了句——


    “阿青，我现下有急事！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而后拔腿急追唐僧而去！


    “仙仙！”


    阿青急得跺脚，望了望目眦欲裂一脸凶相的悟空，身形微微一缩，又仰头望向何杨，嘟哝着什么，发不出声音。


    “杵着作甚？”


    何杨恨铁不成钢，全不顾悟空“虎视眈眈”，推了阿青一把，语速飞快道：“没听仙仙说？那面皮白净的和尚才是上国来的圣僧，还不快去帮忙？”


    阿青眼睛一亮，飞快点了点头，拉着他衣袂道：“阿杨，阿娘那边劳你说一声，就说仙仙来了关外，我与她在一处！”


    “省得！”何杨拍着他肩膀，挑衅似的瞟了眼悟空，颔首道，“不必多话！快去！”


    “好！”


    话音未落，阿青绕过悟空，一阵风似的直追叶惜闲而去。


    *


    “你看他，龇牙咧嘴的，不知谁又惹了他！”


    熙来攘往的街边，八戒等得不耐，朝悟空方向努努嘴，拉着沙僧闲话。


    “二师兄！”沙僧素来老实，闻言脸一竖，连忙摆手道，“莫要背后语人是非！一会儿师父又该说你了！”


    “说师父，师父到！”


    抬眼见唐僧信步款款而来，八戒眼睛一亮，扔了手里不知谁人给的点心，大步上前道：“师父，既已松快过，天时不早，去用午膳可好？”


    “午膳？”唐僧转向姗姗来迟的叶惜闲，“待叶大人得了空，一会儿问问她如何安排！”


    “仙仙！”


    话音未落，一道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急追叶惜闲而来。


    抬眼瞧见八戒沙僧，阿青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叶惜闲身后躲了躲，讪讪张望片刻，扶着路边垂柳，一边喘气，一边转向她道：“仙仙与诸位长老要用膳？不若去尹婆婆处如何？”


    “尹婆婆？”


    叶惜闲一怔。


    不等应声，八戒摇摇晃晃上前，摆动着肥头大耳，大喇喇朝他道：“小施主，尹婆婆是哪个？她那可有斋饭？”


    “有的有的！”阿青笑着颔首，撞见他嘴边獠牙，又悻悻收回目光，暗暗瞟了眼唐僧，开口道，“诸位长老不知，尹婆家境殷实，来南阳集市开张只为兴趣使然。她的五谷粥是南阳集市一绝。几位长老赶巧，今日她刚巧在集市！


    “还有那甜酱菜！仙仙从小吃到大，也是每年入秋才有，是独出我南阳的特色菜！”


    “当真？！”


    八戒为他三言两语勾出了馋虫，咂了咂唇边涎水，转向唐僧道：“师父意下如何？叶大人领我几人来此本就为品赏关外风情，若错过此等时鲜，岂不可惜？”


    唐僧无有不可，转向叶惜闲道：“叶大人以为如何？”


    叶惜闲眸光忽闪，很快颔首道：“如此，有劳阿青带路！”


    “仙仙说的哪里话！”


    阿青下意识伸出手，又在察觉悟空视线的刹那猝然收回，转而挠了挠头，春风满面道：“仙仙带人前去，尹婆必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