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站。


    权至龙坐在长椅上垂头丧气。


    一旁的东永培瞅了他好几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社长今天又骂了至龙，骂得还很大声，即使他只是从办公室门口路过，都能听见里面社长洪亮而又恼怒的声音。


    “社长只是对你期望太高了......”


    他这么说道。


    其实他也不算是说谎，社长确实很看重至龙，他甚至每周都要求至龙创作一首新歌上交，有时至龙做不出来就不许他回家。


    惨是真的惨，但是看重也是真的看重。


    社长从来没这么要求过别人。


    这次也是因为至龙创作出来的新歌让社长不满意，他才会把人叫到办公室臭骂一顿。


    唉！


    权至龙埋头叹气。


    他何尝不知道社长看重他，只是毕竟挨了一顿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实在不是一句被人看重就能轻易扭转的。


    “我......”


    权至龙话刚出口，东永培突然大力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的车来了！”


    不远处一辆红色公交车驶来，是权至龙日常回家的108号线，公交车缓缓驶近车站并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权至龙下意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那我先走了。”


    “嗯，你快上去吧”，东永培坐着招了招手，他和权至龙家不顺路，他还要在这里多等一会，估计下一班公交车就是通往他家的了。


    权至龙几个大跨步上了车。


    大晚上公交车空空荡荡的，他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脑袋靠在车窗上听起了歌。


    权至龙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直到公交车上‘银杏巷到站’的播报声响了两次，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到站了。


    “啊--”


    不好！


    他猛地起身蹿下了车。


    几乎是他刚下车的瞬间，公交车们就啪的一声大力合上了。


    “好险，差点错过！”


    末班车坐过站的话，就要自己徒步走回来了，权至龙站在原地一阵庆幸。


    因为这件小事，倒是意外让他因为被社长批评而沉闷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他双手往兜里一插，跟着耳机里音乐的节奏，摇摇晃晃哼着歌回家了。


    回家的小巷子灯光昏暗，权至龙完全不在意。


    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走了上百次，一点不带怕的，然而下一秒，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前方黑暗里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鬼啊！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好几步，退完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前边台阶上那团白乎乎的东西，是个蹲着的小女生。


    权至龙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是谁，怎么大半夜蹲在这里？”


    巷子里住得都是老熟人，这个女生他却从没见过。


    林有贞挪了挪脚，换了个方向蹲着没理他。


    权至龙抬手摘掉耳机，又往前靠近了两步，这回他彻底看清了对方，原来是个穿着网球服的漂亮女生啊。


    他以为对方没听见，自认温柔得再次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很危险的。”


    印象里，她蹲着的这户人家似乎没人居住，院门这几年都是落锁状态。


    林有贞很烦躁。


    她只是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思考未来，为什么这都要有人来打扰她，对妈妈她或许还会客气客气，但是对着一个外人，她完全没必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她站起身白了权至龙一眼：“神经病。”


    林有贞蹲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一站起身顿时比权至龙高出一个脑袋，此时她神色不屑俯视着对方，一句神经病好险把权至龙给气够呛。


    权至龙甩了甩自己的刘海，一脸得难以置信：“你怎么骂我神经病，我是关心你诶！”


    一个陌生人，用得着他关心。


    林有贞没说话，她目光来回在权至龙身上扫了两圈，那轻蔑的眼神，在权至龙看来简直比说话还要侮辱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


    权至龙呼吸都急促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然而任凭他在路之间气得直转圈，林有贞就是不搭理他，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气冲冲转头回家去了。


    *


    回家吃完一顿夜宵，权至龙路上那点子怒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他靠在沙发上消食，妈妈韩瑞知就坐在旁边看电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儿子闲聊。


    “对了至龙，咱们巷子里今天有人搬进来，就是巷子中间那家，我今天中午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往里面搬东西。”


    那车一看就不便宜。


    有人搬进来？


    权至龙立马想到自己刚才回来时遇到的女生，她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就站在那家的门外，应该就是那家人的女儿吧。


    “他们家是不是有个女儿？”


    韩瑞知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只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忙来忙去，年龄应该比我小一点吧。”


    权至龙哦了一声。


    客厅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电视机中的综艺主持人在不断发出各种夸张的声音。


    “偶妈我去洗澡了”，权至龙陪着老妈坐了一会，实在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韩瑞知毫不在意：“嗯，你去吧。”


    十几分钟后，权至龙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


    客厅里已经不见了妈妈的身影，电视机和头顶的吊灯也统统关掉，只有玄关处的小灯还亮着给他照明。


    看来妈妈已经回房间睡觉了。


    也不知道那个女生回家了没有......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权至龙顿住脚步，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


    虽然她很没有礼貌，但女生晚上一个人在外面确实有点危险，尤其是黑灯瞎火的小巷子，自己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哪怕是为了对方的人身安全？


    权至龙站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按耐不住选择了出去。


    他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眼父母的房间，随即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碎发，穿着黑色凉拖鞋，悄悄开门摸了出去。


    巷子里，权至龙佝偻着身子，王中间走的时候下脚格外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一般，或许是担心被那个女生发现，然后又挨上一顿骂吧。


    权至龙小心翼翼挪了半天，结果靠近一看，大门口早已不见女生踪影。


    应该是进去了吧。


    权至龙挺直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在门口的石阶前站定，抬头望着有些生锈的铁门，他在门口杵了片刻，转身回家去了。


    第二天，权至龙出门上学。


    路过昨晚那户人家时，他特意探头往里看了看，只可惜这家人大门紧闭，他什么都看不到。


    而此时被权至龙好奇去向的林有贞，她已经穿着首尔国际高中的校服，在巷子外的大马路上打车去了学校。


    首尔国际中学。


    林有贞一进班级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周围同学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看来大家都收到消息了。


    “喂，林有贞，听说你爸妈离婚了”，同班的姜智恩走到林有贞桌前，一屁股坐在她前桌的座位上，扭身对着她一脸幸灾乐祸道。


    她早就看林有贞不爽了，这回终于抓到她的把柄，看她现在还能不能拽得起来。


    林有贞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抬眸随意瞥了她一眼：“听说你爸有个私生子，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你弟弟吧，我跟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不值得你这么关注。”


    嗤！


    班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


    姜智恩恼羞成怒，手掌猛地一拍桌子，拍得教室震天响。


    她抖着手，指着林有贞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只好掉转矛头，转头对着其他人吼道：“西八，都给我闭嘴！”


    林有贞在班里是出了名的狂妄，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以前有她爸爸在。


    现在她父母倒是离婚了，但是看着她依旧底气十足的样子，一时半刻也没人敢真欺负她。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靠山已经没有了。


    下午四点半，学校放学。


    林有贞走出校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爸爸打去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才被人接听。


    “爸爸，是我呀有贞”，林有贞捏着甜甜的嗓音喊道。


    “有贞，怎么给爸爸打电话？”


    “阿爸，你怎么跟妈妈离婚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去找你。”


    “爸爸现在在公司......”


    林有贞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立刻接话道：“那我现在去公司找你！”


    隔着电话终究是不太方便，还是见面再装可怜效果会更好。


    “好你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电话挂断，林有贞打车去了洪城国际大厦。


    洪城国际大厦，多么讽刺的名字，当初起名字的时候说是为了妈妈，结果现在还不是轻易就离婚抛弃了妈妈。


    果然爱情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钱才是！！！


    林有贞站在大厦楼下，仰头望了一会在太阳照耀下金光闪闪的‘洪城国际大厦’几个大字，这才在秘书的带领下去了爸爸的办公室。


    挥退秘书，林成厚面对女儿难得露出几分愧疚来。


    因此面对林有贞提出的继续就读国际中学，以及想要继续打网球的请求，他统统答应了下来。


    “这些都是小事，交给秘书去办就好，给你的这些钱算是额外的补偿，不计入给你妈妈的抚养费中”，林成厚一副慈爱的模样。


    林有贞心中作呕。


    真这么慈爱，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办好，还非要她找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吧！


    偏偏她面上还要笑弯着眼道谢。


    “谢谢爸爸！”


    爸爸这人虽然虚伪，但是答应的事情好歹算数，隔天他手下的秘书就送来一张副卡，卡里的钱随便林有贞花用。


    林有贞举着这张信用卡看了看，又给爸爸那边打了电话过去表示感谢。


    一通彩虹屁后，林有贞挂断了电话。


    洪丹娜坐在客厅，听着女儿面无表情地说出‘我爱你爸爸’‘爸爸真好’诸如此类的话，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钱你不要吗”，林有贞晃了晃手里的信用卡，“妈妈，以后家里需要买什么东西就用这样卡好了，爸爸给的抚养费先存着。”


    爸爸的承诺是很动听，但是她知道，这根本就不可靠，信用卡而已说停就停了，到时候她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所以只能在能刷的时候尽情地刷了。


    “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洪丹娜有些怀疑人生，她这些年来明明在努力教导女儿善良、真诚、孝顺，为什么女儿却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只是这次，她终归是没有多说什么。


    前两天和女儿吵了一架后，她彻夜难眠。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冲动做出决定，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未来。


    她想当然觉得离婚后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但那是建立在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基础上，只要以后的生活不比小时候差，她都觉得满足。


    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现在对她而言就是苦日子。


    “有贞，妈妈对不起你。”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以前却没能领悟。


    “妈妈，别说这种话了，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跟邻居们打好关系吧，这张卡有时候也可以借给别人刷刷的。”


    洪丹娜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隔壁需要花1000万韩元买东西，那么你帮她刷卡买下来，然后让她给你现金800万韩元就行了。”


    双方都得利的好事，应该没多少人会拒绝吧。


    “你.......你就这么坑你爸爸？”


    “爸爸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这么点小钱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你就放心好了。”


    还是她们母女俩比较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