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带来丝毫暖意。


    苏挽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倾城的脸。


    梓辛正为她梳理着长发,动作轻柔。


    昨夜,帝辛那突如其来的暴怒,如同噩梦般反复回放。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杀意,是被人欺瞒后的狂怒。


    可是梅伯假死之事,帝辛明明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他默许的!


    为何一夜之间,态度天翻地覆?仿佛那段共谋的记忆被凭空抹去,只剩下她苏挽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罪证?


    这太诡异了!除非……


    是那个所谓的祸国系统在作祟!它不仅能发布任务,给予奖励和惩罚,它甚至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关键人物的认知和情感?将偏离的历史强行拉回它设定的轨道?


    帝辛之前能容忍甚至利用梅伯假死,是因为这符合他打击旧贵族、推行新政的利益,这在系统的祸国逻辑里,或许算是一种意外的偏差。


    而当杜元铣回朝,追查此事,可能触发了某种修正机制,系统便悄然拨动了帝辛的思绪,放大了他被欺瞒的愤怒,弱化了他之前的默许,强行将事件推向君王因妖妃谗言冤杀忠臣的正确历史方向?


    所以,帝辛昨日的暴怒,半真半假?


    真是系统放大的情绪,假的是他原本的知情?


    这个猜测让苏挽遍体生寒。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谓的改变,所谓的周旋,是何等可笑!


    她就像提线木偶,自以为在刀尖上跳出惊险的舞蹈,实则一举一动都可能被那无形的丝线操控,甚至她努力维系的关系,也可能在系统一念之间土崩瓦解!


    【叮——检测到宿主对系统运行机制产生初步认知,权限解锁部分信息:世界线具有自我收束倾向,系统辅助维持主要历史节点。宿主行为引发的偏差,可能触发不同程度的修正。】


    苏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辅助维持?好一个辅助维持!


    这分明是强制将她推向祸国妖妃的绝路!


    “美人,您怎么了?手这么凉?”梓辛担忧地问道。


    苏挽强迫自己松开手,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只是有些后怕。”


    她必须冷静。


    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知道了有这只无形之手的存在,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依赖于对帝辛心思的揣摩。


    她需要更快的速度,积累更多硬实力!


    “大王今日可有什么安排?”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梓辛回道:“大王一早便去了九间殿,听闻太师杜元铣又递了奏本,似乎还是为了梅伯大人之事。”


    苏挽心中一凛。


    杜元铣果然没有放弃!而系统刚刚进行了修正,此刻帝辛对梅伯之事的怒气值恐怕正处于高点,杜元铣此时紧逼,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但也可能,这正是系统希望看到的冲突?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更衣。”苏挽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去巧工司。”


    她需要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让帝辛看到,留下她比除掉她更有价值!


    来到偏殿,巧工司的匠人们早已开始忙碌。


    滑轮组经过多次改进,已经趋于稳定,鲁禾正带着人制作更大规模的模型,准备在鹿台更大范围的工段推广。


    见到苏挽,众人连忙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信服——这位美人,是真有本事的人。


    苏挽仔细查看了进度,对鲁禾等人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提出了几个新的改进建议,让匠人们眼睛发亮。


    她没有过多停留,鼓励几句后,便转向她更关心的另一件事——农具改良。


    曲辕犁的模型已经做出第三个版本,比现有的耒耜效率高了不止一筹。


    苏挽亲自上手试了试感觉,指出了几个发力点和结构上的微调意见。


    “鲁禾,此物若能成,乃利国利民之大功德。”苏挽看着手中粗糙却意义非凡的木犁模型,语气郑重。


    “你挑选几个绝对可靠、手艺精湛的匠人,组成一个小组,专门负责此事。所需物料,我会让费仲优先供应。记住,在大王明确下旨推广前,此事需绝对保密,图纸模型,不得外泄。”


    她要建立起自己的核心技术班底,掌握一些即使系统修正帝辛认知,也难以瞬间剥夺的技术优势。


    “小人明白!”鲁禾激动地应下,他感受到了美人对此事的重视,也隐隐明白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意义。


    离开巧工司,苏挽又派人去召费仲。


    等待费仲的间隙,她铺开素帛,开始进一步完善帝辛宝钱的推行细则。


    她知道,货币改革触及的利益更深,遇到的阻力会更大,系统可能进行的修正也会更猛烈。


    但越是如此,她越要推动!这不仅是为了积累硬实力,更是一种试探,试探系统修正的底线和方式!


    费仲很快赶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谄媚,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显然,他也听闻了昨日宣室殿的风波,生怕自己被牵连。


    “美人召见下官,有何吩咐?”费仲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挽将写好的货币推行细则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


    “铸币之事,大王已首肯。这是初步细则,你立刻着手筹备。”


    “第一,秘密物色可靠的铸币匠人,背景要干净,最好是家眷皆在朝歌,易于掌控的。”


    “第二,寻找合适的铸币场地,要隐蔽,安全。”


    “第三,开始暗中收购品质上乘的铜料,以其他名义进行,不要引起注意。”


    费仲接过绢帛,快速浏览,越看越是心惊。


    这苏美人真是胆大包天,刚经历了昨日那般凶险,今日竟又雷厉风行地推进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和权力空间。


    “美人,此事牵涉太广,如今太师回朝,盯着的人太多,是否暂缓……”费仲试图劝说。


    “不能缓!”苏挽断然道,“正因为太师回朝,反对声起,我们才更要快!要在大王决心未变之前,做出成绩,让大王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她将后果说得极其严重,既是警告费仲,也是陈述一个可能的事实。


    在系统的修正下,帝辛的决心随时可能改变。


    费仲打了个寒颤,想起昨日帝辛的暴怒,不敢再多言,连忙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还有,”苏挽叫住他,“司寇胶鬲那边,你再去探探口风。昨日大王召见后,他态度暧昧,去了太师府。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站在哪一边。若有可能设法拉拢。”


    她要尽可能地将司法系统这颗棋子握在手中,哪怕只是暂时的。


    “是,下官尽力而为。”


    打发走费仲,苏挽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与看得见的敌人周旋已然不易,还要时刻提防那无形之手的拨弄,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午后,消息陆续传来。


    杜元铣的奏本果然激怒了帝辛,据闻帝辛在九间殿当场将奏本掷于地下,厉声呵斥杜元铣“纠缠旧事,目无君上”。


    虽然没有进一步处罚,但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然降到了冰点。


    而费仲也回报,司寇胶鬲态度依旧含糊,似乎打定主意两不相帮,明哲保身。


    这虽然不算好消息,但至少不是最坏。


    傍晚,帝辛出乎意料地来到了寿仙宫。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看向苏挽的目光,却少了几分昨日的杀意,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巧工司的滑轮,鹿台监工报上来,效果显著,节省了三成人力。”帝辛坐下,接过苏挽奉上的茶,语气平淡地开口。


    “能为大王分忧,是妾的本分。”苏挽低眉顺眼。


    帝辛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杜元铣又上了奏本。”


    苏挽心脏微微一缩,小心应对:“太师也是为国事操劳。”


    “为国事?”帝辛冷哼一声,“他是为了他的公道!为了他那套迂腐的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挽:“美人,你那货币之策,朕看了,很好。朕已命费仲、恶来暗中筹备。你不要让朕失望。”


    苏挽心中一动。


    帝辛在系统修正后,依然决定推行货币改革?


    是因为这符合他加强集权的根本利益,所以系统的修正也无法完全扭转?


    还是说,系统认为货币改革本身,也属于祸国的一部分?


    信息太少,难以判断。


    “妾定当竭尽全力。”她只能恭敬回应。


    帝辛看着她,良久,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


    “苏挽,记住你的话。你的命,你的天机,都是朕的。”他的声音低沉,“好好为朕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说完,他收回手,起身离开了寿仙宫,并未留宿。


    苏挽独自站在殿中,感受着脸颊上残留的触感,心中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