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诗的沉默

作品:《你是我心内的一首诗

    我看到了。


    就在那条放学必经的、栽满梧桐树的街道旁。夕阳像打翻的橙汁,泼洒得到处都是,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


    顾诗和秦稳站在那里。秦稳在说着什么,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带着紧张和郑重的表情。然后,顾诗停下了车,抬起头,对他说了话。


    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我能看到她的口型,能看到她脸上那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坦诚,以及……秦稳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他最后那个仓促逃离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稳表白了。而顾诗,拒绝了他。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我死寂心湖的深水炸弹,无声,却在我内部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海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这个疑问,像一条冰冷的毒蛇,迅速缠绕上我的心脏,收紧,再收紧,带来窒息般的绞痛。


    我开始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像一台失控的扫描仪,筛查着所有可能与顾诗有过接触的男性身影。


    是那个总和她形影不离的慕色走了之后,偶尔会来找她讨论数学竞赛题目的、戴眼镜的学长吗?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宠儿。顾诗和他说话时,似乎总是很认真,带着对学长的尊敬?


    还是隔壁班那个篮球打得很好的体育生?我记得有一次,顾诗和一群女生在操场边看他们打球,她好像……为他的一个漂亮进球鼓过掌?阳光洒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或者是……学生会的那个文艺部长?他擅长写诗弹吉他,在校园艺术节上风光无限。顾诗似乎参加过他组织的读书会?她是不是欣赏那种有才华、会表达的男生?


    甚至……是那个新来的、年轻帅气的物理实习老师?顾诗最近问物理问题好像更频繁了,她会不会……


    一个又一个可能的人选在我脑海里闪过,每一个似乎都有一点微小的、可以被解读为“特殊”的互动,每一个都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烫在我的神经上。


    我像个变态的侦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我扭曲的视角,窥探、分析、揣度着她可能的心事。嫉妒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内脏,让我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疼痛难忍。


    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个绝望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是因为我沉默寡言,无趣至极?是因为我性格阴郁,难以接近?是因为我连一句像样的关心都说不出口,只会用那种可笑的方式,偷偷塞一本笔记?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


    秦稳至少阳光开朗,善于表达。那个学长成熟稳重,那个体育生活力四射,那个文艺部长才华横溢……他们每一个,都拥有我所缺乏的、属于“正常人”的特质。


    而我,只有一片荒芜的沉默,和一颗藏在沉默之下,早已扭曲变形、连自己都厌恶的心。


    她喜欢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理智。我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顾诗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骑上车,独自向着夕阳的方向远去。她的背影在暖金色的光晕中,显得那么柔和,那么美好,却也那么……遥不可及。


    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一个或许能让她笑得更开心,能和她自如交谈,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的人。


    那个人,不是我。


    永远不会是。


    我推着山地车,没有立刻回家。像个游魂一样,在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又缩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姑姑发来的信息,问我分班结果出来了没有,要不要她托关系问问。


    我盯着那条信息,脑子里一片混乱。


    分班。


    我曾经那么渴望,甚至不惜策划“控分”,只为了能和她在一个班级,能更近地看着她。


    可现在,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之后,这种靠近,还是一种幸运吗?还是……会变成一种更残忍的、无时无刻的凌迟?


    每天看着她和那个未知的“他”可能产生的互动?看着她的目光为别人而亮起?看着她对别人露出我从未得到过的、属于恋人的笑容?


    光是想象,就让我几乎要窒息。


    我该怎么办?


    放弃吗?动用姑姑的关系,随便去哪个班都好,远离她,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可是……做不到。


    即使知道前方可能是地狱,即使知道靠近她会让我痛不欲生,我也无法主动选择远离。


    就像明知道是毒药,也无法拒绝饮下。


    因为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拿出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回复姑姑:“不用。等通知。”


    然后,我打开那个几乎不用的社交软件,点开那个向日葵头像。她的最新动态还停留在期末考试前,分享的一首轻音乐,配文是:“加油。”


    我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她当时认真又带着点紧张的表情。


    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能让她说出“加油”的人,不是我。


    我关掉手机,推着车,继续在夜色中行走。内心的煎熬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折磨。


    排除法一一排除,最终只剩下一个让我绝望的答案。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