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峙

作品:《爱妻她演技超群

    车厢内,空气仿佛凝滞。


    沈幼贞心跳如擂鼓。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袖,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般掷地有声:“将星过盛,其白如狼,侵扰帝座,主大凶。”


    萧同初执剑的手稳如磐石,未曾挪动半分,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见他不动声色,沈幼贞心一横。


    “大乾四十一年,神医柳不言治愈太子腿疾,被封国师。那神医,或许能成就太子,却未必是您的贵人。”


    “荒谬。”萧同初冷笑,“你究竟有何目的?”


    “小的机缘巧合,得知了些许天机。”


    沈幼贞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眼眸清亮,“潜龙在渊,可腾跃九天,亦可陨于浅滩。将军想走哪条路?”


    萧同初眸光骤冷,剑锋微送,一滴血珠自她颈间滚落。


    她不躲不避,任由鲜红染上衣襟。


    微风撩动着帘幔。


    动荡的光影映在她沉静的侧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二人四目相对,似在作无声地较量。


    良久,长剑归鞘。


    脖颈的那道伤口映在她雪白肌肤上,宛若雪地里绽开的一枝红梅,倔强又凄艳。


    “你所求为何?”


    沈幼贞闻言,微微愣怔。


    随后心中的巨石才终于落下,她收敛心神,正欲开口——


    “京兆尹拿人!闲杂避让!”


    嚣张的呼喝声在车外响起,打破了车厢内有所缓和的氛围。


    沈幼贞的脊背一下子绷紧。


    她垂下眼睫,将所有情绪都强压心底。


    “此乃大将军车驾,何事喧哗?”


    外间顿时一静。


    紧接着双方低语交涉,很快便达成共识,这群人马自行退去。


    车帘微动,一卷画像被侍从递入。


    “主子,京兆尹的官差已经打发走了,这是他们要寻的人。”


    萧同初接过却并未展开,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画卷,目光终于从沈幼贞的脖颈,移到她低垂的脸上。


    沈幼贞心如明镜。


    官差的声音虽不大,但车内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沈府逃奴”这四个刺耳的字眼。


    画像一旦展开,她的女儿身同样无所遁形,与其被人揭露,还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她抬手解开了束发的布巾。


    如墨青丝披散而下,柔和了脸部凌厉的线条,显露出惊心动魄的妩媚。


    “将军明鉴。”她声音怯怯,带着一丝哽咽,“小女名唤红豆,确是沈府逃奴。”


    她唇瓣翕动,泪珠滚滚而下。


    “因不慎撞见主母隐秘,要被发卖至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冒死逃出,小女无意冲撞将军车驾……”


    沈幼贞哭得梨花带雨,与她刚才预言时冷静自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萧同初静默地看着她。


    她在说谎。


    但他并未戳破。


    他将画像随意掷于一旁,重新拾起那个被官差打断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沈幼贞拭去泪水,伪装出的柔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坦荡的野心。


    “笼中鸟雀,即便鸣声清越,生死也不过在主人一念之间。”


    她看了眼被丢弃的画像,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将军欲行大事,所需甚多,小女不才,也想献上绵薄之力。


    不求倚仗将军权势,只求一个能立于阳光下的身份,小女想在这京城凭自己的本事经商立足。”


    “经商?”


    萧同初眉峰微挑,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你的本事,难道就是这满口预言?”


    “预言,可避祸,可观势,亦可生财。


    小女所恃,是能知晓何物将兴,何物将衰。


    譬如,城西那片如今无人问津的滩涂地,三月内,必因漕运新策而价格翻涌。


    再比如,宫中即将时兴的云霞绡,其利可达十倍……


    这些,还不够么?”


    萧同初不由牵起一抹微笑。


    然而这笑意绝不是欣赏,而是混杂着轻慢与质疑。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对方异常明亮的眼眸时,嘴角的笑意凝滞了。


    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这是在绝境中不惜赌上一切的决绝。


    心底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转动着玉扳指,眼神幽深难测。


    仿佛过了许久,他朝车外下达了命令,“去京郊别院。”


    马车启动,徐徐向前。


    车厢内陷入沉默。


    沈幼贞靠在车壁上,才惊觉背后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一片冰凉。


    与萧同初的这番交锋,字字句句都游走在生死边缘,耗费的心神真是远超身体奔逃的疲惫。


    “京郊别院。”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地点,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弦再度绷紧。


    她悄悄抬眸,看向闭目养神的萧同初。


    眉骨挺拔,鼻梁如峰。


    明明俊美至极,可即便不言不动,依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按书中所写,此人狼子野心,为夺权势不惜谋反,最终功亏一篑,万箭穿心而亡。


    留在他身边,无疑是危险的。


    但风暴的中心往往也意味着机遇。若能借助风势,她必扶摇直上。


    沈幼贞缓缓吸了口气。


    将心底纷乱的思绪全然抛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咻”


    破空之音骤然撕裂寂静。


    “有刺客!保护主子!”


    车外响起数道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变故突生,沈幼贞大脑一片空白。


    极度的惊惧反而催生出不合时宜的好奇,她探头朝帘幔缝隙处望去。


    马车已行至荒无人烟的郊外,四周枯草杂树,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场所。


    一支箭悄然瞄准了她的头颅。


    萧同初反应快得惊人,在箭矢离弦的刹那,他猛地将沈幼贞拽倒。


    沈幼贞跌坐在垫子上,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便见一支弩箭,正钉在她方才探头张望的位置。箭簇深入木材,可见力道之猛。


    车外厮杀声震天。


    浓重血腥味萦绕鼻尖,沈幼贞甚至听到了利刃切入血肉时的声响。


    萧同初单手持剑,屏息聆听车外动静,如蛰伏的猛兽,寻找一击致命的时机。


    “待着别动!”


    他低喝一声,如闪电般掠出车外。


    剑光起处,血线飙飞。


    他在敌群中穿梭,招招狠辣无情,原本胶着的形势顷刻间逆转。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


    混战中,仍有人绕过他逼近了车厢。


    一名刺客已持刀探进马车。


    沈幼贞瞳孔骤缩,抓起软垫砸向对方门面,趁其视线受阻,抬脚猛踹对方膝窝。


    那刺客吃痛踉跄,可转眼间又有一人从侧面袭来。沈幼贞只觉左臂一凉,已被利刃划开一道血口。


    “将军救我!”


    她跌回车厢角落,后背重重撞上车壁,冰冷的刀锋迎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车厢,剑光闪过,稳稳架住劈向她的利刃。


    正是萧同初。


    他格开致命一击,手腕轻翻,剑尖没入刺客咽喉,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未等沈幼贞回过神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已环过她的腰身,将她牢牢锁在身侧。


    “走!”


    萧同初低喝一声,带着她跃出车厢,来到侍卫包围的安全地带。


    二人挨得极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本将军要做的事,可不简单。”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刀剑无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幼贞抬起头,外面刀光剑影,眼前是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她选择闯入他车驾的那一刻起,就已身陷漩涡。


    她咽下喉咙里的战栗,牵起一个笑容,“我绝不后悔。”


    萧同初的目光在她脸上稍加停滞。


    随即,他微微颔首,“记住你今日的选择。”他声音平淡,却不再冰冷。


    话音落,便已旋身而出。


    剑光所至,瞬间撕开敌人防线。


    在他的指挥与策应下,侍卫们合力绞杀,不过几个呼吸间,残余的刺客便已尽数伏诛。


    当一切重归寂静,二人坐回马车。


    “处理一下。”


    一个小瓶子滚落至沈幼贞脚边。


    她未置一词,撕下里衣一角。


    清理、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镇定得不像是个刚经历刺杀的深闺女子。


    这份远超常人的冷静,源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在那些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她早已学会独自舔舐伤口。


    沈幼贞抱着手臂靠坐角落,目光落在自己衣摆的褶皱上,眼神有些放空。


    萧同初将她这副姿态,误解为强忍痛楚的虚弱。


    车厢内一时无言,唯有车轮辘辘滚动。


    “咕噜噜——”


    一阵绵长而空幽的声响,从沈幼贞肚中传来,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幼贞整个人僵住了一瞬。


    她倏然抬眼,慌乱中将视线投向窗外,仿佛被那荒凉的景致深深吸引,只留给萧同初一个淡定的侧影。


    萧同初的目光在她通红的耳尖上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马车终于抵达京郊别院。


    萧同初并未下车,只沉声嘱咐侍从为沈幼贞安排好饭菜与伤药。


    沈幼贞低声道谢后,便下了车。


    走了几步,她忽而停住,转过身仰头望天。


    几缕流云正缓缓移过檐角。


    她静静望了片刻,便垂下眼睫,迈过了那道门槛。


    车帘垂下,将内外隔绝。


    昏暗车厢里,萧同初独坐着。


    他的身影渐渐没入更深的暗处,唯有指尖在剑鞘上轻轻叩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