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褪污清颜探珠踪

作品:《师父,你又双叒叕撩我

    南竹知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回头,疑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也停下脚步,与她保持了一段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他嘴唇冻得发紫,喉间沙哑,似是染了风寒,说话时气息不稳:“在下……可以跟着姑娘吗?”


    南竹知皱眉,道:“跟着我做什么?我救你,只是交易。交易结束,两清。”


    她未等他回话,转身便走。


    南竹知径直回了客栈,她喝酒,吃肉,临窗看雪,直到夜幕低垂。


    一夜风雪呜咽。


    第二日清晨,南竹知准备离开寒阳镇。


    她要去的地方并不经过那条暗巷,但鬼使神差地,她去了。


    少年仍蜷缩在昨日那个角落,身上披着她给的斗篷。双目微阖,呼吸微弱,脸冻得青白,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霜。如此冷的天气,冻了一整晚,竟还活着,倒也是命大。


    南竹知莫名松了一口气,她从钱袋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扔在少年面前的雪地上。


    听到声响,少年艰难地睁开眼睛,见是她,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动作狼狈,但仍试图维持一丝体面,不过最终还是摔倒在雪地里。


    南竹知忍住笑,道:“拿着,自寻生路。”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入风雪。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捡起地上的银子,踉跄着追了上去,挡在她面前,将银子捧还,“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但此银,我不能受。”


    南竹知耐性已无:“不要便扔了。”


    她欲绕行,却又被他固执地拦下。他道:“姑娘,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但……如今我身无长物,可否先跟着姑娘一段时间?待我寻到安身之处,定以银谢恩、立马离开。”


    南竹知面无表情,冷道:“不。”


    她不是善人,更无意沾染麻烦。这少年身世成谜,被国师势力追杀,是个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


    且他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倒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少年神色微黯,略一颔首,低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


    “天寒雪重,姑娘保重。”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履蹒跚,却未回头。


    南竹知也转身离开。


    两人背对背,渐行渐远,身影在雪巷中拉得细长。


    刚走几步,一个念头闪过。万无咎和国师府如此大动干戈,那封他宁死守护的信,究竟关乎什么?


    南竹知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趁少年还没走远,喊住了他。


    少年疑惑回头。


    南竹知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我能否知道,你拼死护着的那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吗?值得你那般代价?”


    少年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探出什么。但少女眼神平静,并无贪婪,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少年迟疑许久,才低声道:“信中所载……关乎一件前朝秘宝的线索……”


    “秘宝?”


    “嗯。其名……似乎唤作‘还生珠’。”


    还生珠?!


    三字如雷贯耳,南竹知睫毛倏忽一颤,神色开始有些恍惚,道:“你确定是‘还生珠’?”


    少年点头:“是,家父临终前再三叮嘱,绝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南竹知脸上微露喜色,旋即恢复如常。


    还生珠!她踏遍千山万水,寻觅多年而不得其门径的还生珠!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听到它的线索!


    她盯着少年,那双素来慵懒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怀疑,还有一丝竭力压抑却仍透出的、近乎疯狂的渴望。


    为了复活那个人,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抓住任何可能。


    片刻后,她神色微动,凌厉收敛,冷漠褪去。


    南竹知垂眸看着他。


    “跟着我,可能会死得更快。”声音冷淡。


    “不怕。”他眼中燃起希望。


    “我很穷,养不起闲人。”


    “我可以自理,亦可为姑娘分忧。”


    南竹知沉默,看了他许久。


    久到少年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几乎要被绝望重新吞噬。


    她道:“……麻烦。跟上。”


    少年眼里满是惊喜,却不敢立刻动,只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再磨蹭,我反悔了。”


    少年立刻跟上。


    南竹知已转身走在前面,声音随风雪传来:“你叫什么?”


    “鹤泽,字眠之。”


    “鹤唳清风,泽畔春生?”


    鹤泽面色一红:“实属惭愧,此诗如此雅致,我却闻所未闻。”


    南竹知嘴角微扬:“当然,这诗是我随口胡诌的。”


    鹤泽愣了下,旋即低低笑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南竹知在附近客栈开了一间房。


    稍微有点儿洁癖的南竹知,自然是先让鹤泽先去浴房简单擦拭清洗一番。


    她叫店小二烧了热水,又特意交代另备一盆温水,加些盐粒,放在内室。


    随后让伙计去买两套合身的青衫。


    青衫素净,混在人群里,最不易被记住,以免他惹来盘问,坏了行程。


    半个时辰后,屏风后传来轻响。


    鹤泽走了出来。


    正倚在窗边嗑瓜子的南竹知闻声抬眸,动作顿住了。


    少年身形修长,洗去了脸上的污垢和血渍,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雅矜贵的脸。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唇色因伤口和失血而淡薄,却更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湿漉漉的墨发垂落过臀,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前颈侧,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当真惊才绝艳之资。


    身上的青衫虽素淡清简,却与他通身温润沉静的气度相融,不显寡淡,反添几分玉色风华。


    南竹知呼吸一滞。


    她自认阅美无数,江湖朝堂,各色俊彦见过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这般……艳到极致的人物。


    似乎是察觉到她过于直白的目光,少年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南竹知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双眸。瞳仁温润清澈,却似蒙着层薄雾,雾里藏着滚烫的蛊惑感,右眼下缀着颗淡淡的泪痣。此时这双眸正直勾勾地凝望着她,漾着笑意,星光点点,令人沉沦。


    “是我的……衣着有何不妥吗?”


    他低声开口,声音清润,是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磁性。


    南竹知罕见地有片刻词穷,轻咳一声掩饰失态,随口扯道:“没有。只是觉得你……颇为好看。”


    她向来直接,夸赞也坦荡。


    鹤泽低着头,唇角弯起一个腼腆的笑。


    南竹知回过神,继续嗑着瓜子,几瞬后,似下定了决心,她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既然跟了我,就要守我的规矩。第一,不准拖后腿。第二,不准问不该问的。第三,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鹤泽温顺地点头:“嗯。我听话。”


    一盏茶过后。


    屋内炭火正旺,热气氤氲。


    鹤泽坐在床沿,南竹知取出随身小瓷瓶与净布,俯身解开他青衫系带,将衣衫褪至腰际,替他处理伤口。


    鹤泽一动不敢动,耳廓渐渐泛红,眼睛瞥向一边。


    伤口用盐水拭净后,南竹知指尖蘸了药粉,避开溃烂处,轻涂在翻卷的伤口边缘。


    药粉触肤,鹤泽身躯一僵,喘了口气,眼神涣散了一瞬,又勉强聚焦在她脸上。


    她道:“忍着。”


    他低应一声,硬生生忍着,没再出声。


    果真……听话。


    上完药,南竹知拿起净布,替他包扎。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发丝垂落,遮住半边侧脸。


    荧荧火光中,鹤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南竹知的脸,短短几息内,眸中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


    南竹知将净布递到鹤泽手中,道:“手臂你自己来?”


    鹤泽略微愣住,回过神,“嗯”了一声,指尖却一软,净布几次滑落。


    南竹知冷哼一声,夺过净布,道:“你是故意的吗?”


    鹤泽抬眸望着她,轻抿唇角,笑意漫过眼角,道:“哪有。”


    南竹知没再说话,继续替他包扎。


    处理完伤口后,南竹知长吁一口气,转身在桌边坐下,慢悠悠地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又皱眉。


    “冷的。”她把杯子放下,命鹤泽去拨炉火。


    鹤泽低声应着,起身去弄,火星炸响,映出他侧脸的一抹暖光。


    酒热了,南竹知嘴角微扬,低头喝着。


    鹤泽站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怕打扰。


    “说。”南竹知头也不抬。


    “……谢谢南女侠。”


    南竹知转头瞥他,“南女侠?谁教你这叫法的?你得尊称我一声师父大人。”


    鹤泽眨了眨眼,表情认真:“可你并未收我为徒。”


    “我还说过,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哦。”他垂下头,乖乖闭嘴。


    屋内一时静了。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南竹知半倚在椅上,看着火光映在鹤泽那双含笑的眼里。那种安静的专注,像极了——


    那个她日日刻在骨上、夜夜唤于梦中,却再也触不到的人。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懒懒道:“睡吧。明日一早走。”


    “师父,我们是往南走吗?”


    南竹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她留下他,本就是为了那封密信。此刻听他主动问起行程,便顺着话锋,意有所指:


    “嗯。去找一样……我寻了许久的东西。”


    另一方面,她刚杀了国师的走狗万无咎,想必不过几日,国师的人便会杀到这里。也不是她打不过,就是实在没精力管这些繁琐小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为一文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显然不是她的作风,那日事后有过一秒的后悔,不过现今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引导试探道:“或许,与你誓死守护的东西,有些关联也未可知。”


    鹤泽闻言,眼帘微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并未接话谈及密信,只是姿态温顺地应道:“原来如此。鹤泽明白了。”


    见他避而不谈,南竹知也不急于一时。她深知此事急不得,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既然人已在身边,徐徐图之便是。


    “嗯。”她不再多言,吹熄了烛火,“明日还要赶路。”


    鹤泽忽然道:“师父,你为什么突然愿意留下我了?”


    南竹知回道:“又忘了?第二条,不准问不该问的。”


    鹤泽“哦”了一声,依旧站着不动。


    “愣着干什么?”南竹知挑眉,“要我抱你上床?”


    鹤泽脸颊微红,连忙摇头,小步退到角落,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然后蜷进去,只露出一撮乌发。


    南竹知看着,嘴角轻轻一勾。


    夜色深了。两人隔着一道屏风,各自在榻上安歇。


    外头的雪还在下,风从窗缝间钻进来,带着隐隐的呜咽。


    南竹知躺在榻上,手里转着那枚黑铜板。


    火光跳动间,映得铜面发烫,也照亮她一双漫不经心却藏着锋芒的眼。


    她低声念着:


    “我一定,会让众生跪迎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