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殿下,这题我会啊》 “小姐!小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来人啊……小姐落水了……”
好吵,她不是刚下班吗?
沈知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讲座结束后散场的学员,而是雕花繁复、木质沉黯的古代床幔。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
当朝太傅独女,与她同名同姓的沈知微,年方二八,性情温婉,正待字闺中。
其父沈崇文,因主张科举改革,触及世家利益,为朝中权贵所不喜……
母亲体弱,家中仆从寥寥,门庭渐趋冷落……
“小姐!您终于醒了!”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惊喜地扑到床边,眼圈红红的,“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沈知微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公考讲师穿越成古代人?这剧本未免也太刺激了。
她揉了揉依旧刺痛的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曾经在无数申论材料和面试场景中锻炼出来的人,迅速适应环境、分析局势是基本素养。
“我没事了。”她声音有些沙哑,撑着身子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府里……可有什么事?”
丫鬟一边小心翼翼地扶她,一边回道:“已是申时了。老爷……老爷正在书房招待贵客,太子殿下驾临。老爷之前吩咐过,等您醒了,让您……让您去回个话,关于……关于您的婚事……”
婚事?沈知微心头一紧。记忆告诉她,原主正是因为不满父亲为她选定的亲事,郁结于心,才在花园失足落水,香消玉殒,这才有了她的鸠占鹊巢。
穿越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面对包办婚姻,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拖延甚至取消这门婚事,她是个现代人,断然接受不了盲婚哑嫁。
“更衣。”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我去给父亲……和太子殿下请安。”
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妥当,沈知微并未直接去书房,而是借口醒神,在府邸里慢行散步。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中飞速整合信息。原主的记忆多是闺阁琐事、诗词女红,对朝局知之甚少。只隐约知道父亲是因“科举改革”得罪了人,具体情形却不清楚。
不知不觉,已走近书房所在的院落。她定了定神,从候在廊下的侍女手中接过刚沏好的茶,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则放轻脚步,靠近那扇虚掩着的房门。
里面传来的谈话声清晰起来,谈论的正是今上忧心的漕运改革。
“……漕丁冗员,层层盘剥,效率低下,此乃积年沉疴,非猛药不能治。”这是父亲沈崇文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忧思和一丝无力感。
“孤亦知此弊,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利益纠葛错综复杂,沿河漕帮、地方衙署、乃至京中各部,盘根错节,动之,恐引朝局动荡。”一个清冽沉稳的男声响起,语调平缓,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这应该就是当今太子萧衡。
沈知微屏息凝神,侧耳倾听。漕运问题?
听到里面两人似乎因阻力过大而陷入僵局,一种职业本能让她一时没忍住,站在门外,声音清晰而不失恭谨地开口:
“殿下,父亲,或许可换一个思路。冗员之弊,在于职责不清,赏罚不明。何不先理清各环节权责,设定关键…嗯,设定核心考评标准,”她及时将“KPI”咽了回去,“以漕粮运输损耗率、抵达时效达成率作为主要衡量依据,优者赏,劣者汰。再将漕运线路分段,引入…引入民间信誉良好、资本雄厚的商队进行监督与竞标,打破原有由某些家族或帮派垄断的利益链条,引入竞争,或可提升效率,压缩贪腐空间。”
门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沈知微心头猛地一跳,暗道糟糕。冲动是魔鬼!在这个时代,妄议朝政已是大忌,更何况她言辞间还带着许多这个时代没有的概念。
正欲硬着头皮请罪退下,书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如松,一双眸子正锐利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惊异。他目光扫过她手中托盘,语气听不出喜怒:“方才门外之言,是你所想?”
这便是太子萧衡。
沈知微垂眸,压下狂跳的心,极力稳住心神,屈膝行礼:“回殿下,是小女妄言,扰了殿下与父亲清谈,请殿下恕罪。”她将托盘稍稍举高,掩饰指尖的微颤,“小女是来送茶的。”
萧衡并未让她起身,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职责明晰,考评量化,引入监督与竞争…虽有些词听着新鲜,但思路倒是别具一格。”他顿了顿,侧身对屋内一脸愕然与担忧、匆忙起身的沈崇文道,“老师,孤竟不知,令爱…有如此见识。”
沈崇文连忙上前,躬身告罪:“小女无状,冲撞殿下,是老臣管教无方,请殿下重重责罚!”他焦急地给沈知微使眼色。
萧衡摆了摆手,目光却未从沈知微身上移开:“无妨,偶有奇思,亦是趣事。起来吧。”
“谢殿下。”沈知微这才起身,将茶水送入书房,默默退至一旁,不敢再多言。
萧衡并未久留,又就漕运之事与沈崇文简单交谈几句,便起身告辞。沈崇文躬身相送。
只是在转身踏出书房门的那一刻,萧衡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垂首立在门边的沈知微。
太子离去不过盏茶时间,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嘈杂喧嚣,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甲胄冰冷的碰撞声与厉声的呵斥。
“圣旨到!罪臣沈崇文及其家眷,速速出来接旨!”
沈府大门被粗暴地撞开,一群披甲执锐的官兵潮水般涌入,瞬间将小小的庭院挤得水泄不通。为首者是一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刑部侍郎赵奎。
沈崇文闻声疾步而出,面色惨白。沈知微扶着闻讯赶来、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看着父亲被官兵粗暴地押着跪倒在地,心头一片冰寒。
记忆里,父亲为官清正,爱惜羽毛,家中陈设简朴,何来“贪墨”之说?这肯定是诬陷!
赵奎展开手中明黄的绢帛,声音尖利而冷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沈崇文,勾结外臣,贪墨军饷,证据确凿!其行可鄙,其罪当诛!然,皇恩浩荡,念其旧日微功,从轻发落。即日起,抄没沈府一切家产,沈崇文及其一应家眷,收押候审!钦此——”
“臣……冤枉!”沈崇文悲愤出声,却立刻被身后的兵士用力按住。
府内顿时哭喊声一片,仆役们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的羔羊。
赵奎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最后,牢牢锁定了扶着母亲、面色苍白却异常沉静的沈知微。
她虽衣着素简,未施粉黛,但那清丽的容颜和此刻迥异于常人的镇定,在这混乱绝望的场景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嘴角勾起一抹淫邪而残忍的笑意,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在沈知微面前站定,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沈小姐,啧啧,真是我见犹怜。这般花容月貌,若是上了流放路,风餐露宿,怕是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实在可惜啊……”
他顿了顿,凑近些,声音更低,带着势在必得的诱惑:“不若跟了本官,只需你点头,今夜便接你入府。外嫁女便不必跟着沈家人一起去那苦寒之地流放了,届时本官自会为你打点运作,保你安然无恙,从此锦衣玉食,如何?”
沈知微猛地抬头,声音极力保持镇定:“赵大人!圣旨只说抄家、收押候审,并未最终定案,亦未明示流放之期与具体判决!大人此刻便迫不及待强纳罪臣之女,于程序不合,于法理不容。莫非是想僭越圣意,私自动作吗?”
赵奎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噎得一怔,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深闺女子,在家破人亡的巨大打击下,非但没有哭哭啼啼,反而如此牙尖嘴利,且一针见血地抓住了圣旨文本和司法程序上的漏洞。
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是恼羞成怒,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人!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脸不要脸!”
“哦?赵侍郎要让谁见棺材?”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地自院门处响起,打破了院中的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去而复返的太子萧衡,正负手立于廊下,不知已静静观看了多久。
赵奎吓得浑身一激灵,脸上的怒容瞬间转为惊惧,连忙小跑上前,躬身行礼,语气谄媚又带着慌乱:“殿下!您……您怎么去而复返?此地污秽,恐污了您的眼……”
“沈太傅毕竟是孤的老师,此案,”萧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向父皇请旨东宫协同审理。沈家所有人皆为重要人证。在未经东宫审讯清楚前,当由东宫接管,以防有人灭口或串供,影响案情查明。赵侍郎,你的人,可以退了。”
赵奎脸色瞬间变幻不定,青白交错,终究不敢与储君硬抗,只得咬牙躬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殿下。臣……遵命。”他狠狠剜了沈知微一眼,眼神充满了怨毒,随即带着人马,悻悻然地退出了沈府。
萧衡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依旧扶着母亲、脊背挺得笔直的沈知微身上。
“将沈太傅单独收押,其余人严加看管,别让任何人逃了。”他淡淡下令,听不出情绪。
是夜,沈知微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父亲被带走前担忧的眼神,母亲压抑的哭泣,赵奎那令人作呕的嘴脸,还有太子萧衡难以辨别的态度……在她脑中交替闪现,如同走马灯般循环往复。
不能坐以待毙。
求人不如求己。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凭借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她想起父亲似乎有一位至交好友,在吏部任职,或许能探听到一些消息,或者至少,能为父亲说上一句话。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
下定决心,她悄悄起身,换上一身深色的衣衫,避开院外值守侍卫的视线,从狗洞钻出了院落。
夜色浓重,凉意侵人。她对路线并不熟悉,只能凭着感觉和微弱的月光,朝着记忆中那位官员府邸的大致方向摸去。然而,她刚走出小巷,还没来得及踏上大道,便猛地顿住了脚步。
巷口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月光如水,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太子萧衡。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沈小姐这是要去往何处?若孤没猜错,是想去求助吏部的张侍郎?”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不必白费力气了。他府外,此刻至少有两拨人在盯着。你此刻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知微心头猛地一沉,她最后的希望,似乎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掐灭了。
萧衡缓缓走近,步履从容,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月光下,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想救你父亲,靠求人,无用。这满朝文武,无人会在这个时候,为一个罪臣出头。”
“那殿下呢?”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紧绷而微哑,“堂堂储君,就打算眼睁睁看着恩师蒙冤,家族零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