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面下的礁石
作品:《秋意澈骨》 得知徐庭秋和沈怡“分手”的消息,像一股复杂的暗流在安澈心底涌动。那丝可耻的庆幸如同水面的油花,短暂浮现后,便被更深的物伤其类般的悲凉所覆盖。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七中的任何消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后冲刺阶段的学习中。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催命的符咒,也像解脱的曙光。
她以为,关于徐庭秋的故事,会以这场仓促的“分手”作为结局,和她那无疾而终的暧昧一样,最终沉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她甚至开始尝试着,真正地、从心底里去淡化那段记忆,为自己规划一个没有徐庭秋的未来。
然而,真相总喜欢在人最松懈的时候,露出它尖锐的獠牙。
那是一个周六下午,安澈和林薇约在图书馆自习。高强度学习了一整天,两人都有些头昏脑涨,决定休息片刻,去图书馆楼下的小花园透透气。
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暖意,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她们坐在石凳上,喝着矿泉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和未来的大学生活。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另一个也在七中有朋友的同学发来的消息。林薇原本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她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眉头微微蹙起。
安澈并没有在意,仰头喝着水,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朵。
过了一会儿,林薇放下手机,欲言又止地看向安澈,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安澈察觉到她的异常,随口问道。
林薇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权衡措辞,最终,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说道:“澈澈,我刚听说……徐庭秋和沈怡他们……好像……没真的分手。”
“噗——咳咳……”安澈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林薇吓了一跳,赶紧拍她的背。
没真的分手?!
什么意思?
这个消息比当初听说他们在一起时更让她震惊,甚至比听说他们“分手”时更让她措手不及。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浑身发麻。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因为呛咳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沙哑:“你说什么?没分手?可是……之前不是说……”
“之前是被家长发现了,闹得挺凶,明面上是分了。”林薇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也有一丝对安澈的心疼,“但我朋友说,他们……转地下了。好像还在悄悄联系,只是非常隐蔽,不敢让家里和老师知道。”
转地下了。
悄悄联系。
还在谈。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安澈的心上。她感觉刚刚建立起不久的、那点可怜的平静和释然,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裂成齑粉。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
当初她和徐庭秋,仅仅只是暧昧,仅仅只是被察觉到了苗头,就被以那样雷霆万钧的手段强行切断,不留一丝余地,只留下那句冰冷的“不必珍惜眼前”。他没有抗争,甚至连一句解释、一句告别都没有,就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而如今,他和沈怡,明明已经被家长发现,明明面临着和她当初一样的压力,为什么他们没有像她和徐庭秋那样彻底结束?为什么徐庭秋没有对沈怡说出那句“不必珍惜眼前”?为什么他们还能有勇气、有余地“转地下”?
难道就因为沈怡更漂亮?家境更好?还是因为……徐庭秋对沈怡的喜欢,远远超过了当年对她的那点好感?
一个她一直不愿深想,却始终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的念头,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原来,爱与不爱,或者更准确地说,够不够爱,真的如此明显。
明显的残忍。
对她,是快刀斩乱麻的舍弃,是连争取一下都不曾有的放弃。
对沈怡,是即便面对阻力也要偷偷维系的不舍,是冒着风险也要继续的坚持。
这对比如此鲜明,如此讽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那些曾经为徐庭秋找过的无数借口上——什么家庭压力大,什么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为了她好……统统都是狗屁!唯一的真相就是,他当年,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安澈。所以可以轻易放手,可以迅速开始新恋情,甚至可以在新恋情受阻时,选择与她当初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愤瞬间涌上心头,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那种被轻视、被区别对待的屈辱感。气愤他当年的懦弱和绝情,更气愤此刻自己心中那丝释然竟然显得如此可笑。
她之前那点“大家都一样”的悲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被置于天平轻飘飘那一端的清醒的痛楚。
她看着林薇担忧的眼神,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自嘲。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在风里,“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不必再为他找任何理由,不必再纠结于过去的不甘。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意难平,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徐庭秋当年,或许是对她有过好感的,那种青春期的、朦胧的、建立在日常陪伴和小默契上的喜欢。但这种喜欢,浅薄到无法承受任何外界的压力,轻易就能被放弃。而他对沈怡,显然不同。
她不会质疑徐庭秋当年对她流露出的那些维护和温柔是否是真心。那些瞬间的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她真切地感受过。只是,真心瞬息万变。或者说,真心也分深浅。他那时的真心,太浅,太短暂,风一吹,就散了。
而沈怡,拥有了他更深、更执着的那一份。
安澈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走吧,薇薇,该回去看书了。”她对林薇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她转过身,率先向图书馆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在寒风中独自站立的小树。
心底那片因为“分手”消息而曾短暂泛起一丝涟漪的湖面,此刻彻底冻结成冰。冰层之下,是看清真相后的冰冷和坚硬。
原来,她连和他同病相怜的资格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