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印证了温禧和孙苗苗的预料，仿佛一夜之间，显州城冒出了五六家卖炙肉串的，其中就有之前那个许大。


    而刘全自上次被孙苗苗发现后，便被温禧找了个由头辞退了。


    对此温禧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倒是孙苗苗颇有些愤愤不平：“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学人精！自己没本事就偷别人的！还有那个刘全，禧姐儿，你还把工钱都给他结算了，要我说直接打发了算了！”


    “好啦，气大伤身，为了他们实在不值当的。”温禧起身把孙苗苗拉到桌边坐下，又道，“做生意就是这样，做好了谁家不眼红，我早就有预料了，甚至这情况出现的比我想的还要晚。至于刘全，我是宁愿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


    温禧说的是实话，早在温记凭着炙肉串“火”了一把后，她便预料到会有人效仿，就像前世，遍地的火锅、烤鱼、烤肉，只要开门做生意，跟风是免不了的。只是没想到显州民风这么淳朴，这都一个月了，才凭着刘全得了后厨一方残缺的配方。对于刘全这样的人，温禧自然是痛恨的，但是她记得谢丛说过天冷不太平，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算了工钱把人打发走了，省的撕破脸皮再招惹是非。


    温禧继续安慰孙苗苗：“况且已经入秋，炙肉串端上桌凉的快，口感会大打折扣，我本就打算过几日停了炙肉串的。”


    孙苗苗偃旗息鼓：“禧姐儿，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快跟我说说，你又有什么好方子！”


    温禧将早就想好的法子一一道来：“如今天儿越发冷了起来，显州地处北地，秋日和冬日都比金陵冷许多，大家也都中意热乎的吃食，咱们可以做涮锅子。”


    温禧知道，此时大晟已经有了火锅的雏形，在金陵时叫做“拨霞供”，上至贵族富商，下至平民百姓都会选择秋冬时节来吃，又好吃又暖身。而兔肉因为价格亲民成为拨霞供的主要食材，鱼肉同样也很常见。除了肉，蔬菜也是种类繁多，白菘、芦菔、山药、冬瓜、竹笋、菠薐菜、香蕈都是常见配菜。同时，大晟也已经出现了分格铜锅，根据食材特性分区烹饪。


    孙苗苗闻言点头：“涮锅子倒是常见，怎么做都好吃。”


    温禧又道：“涮锅子常见，咱们就做点不常见的，如今的涮锅子多是涮羊肉、兔肉、鱼肉，其实鸡肉和猪肉也可以作为食材涮来吃，显州鱼鲜价贱，加上过些时日到了渔获旺季，咱们可以先做鱼鲜为主的拨霞供，等冬日鱼鲜价贵后，咱们又可做禽类和猪肉为主的，根据时令来调配菜单。况且，我还有秘制的蘸料来搭配，保证跟普通的拨霞供不一样！”


    一番话说得孙苗苗连连点头：“行，禧姐儿，我都听你的！”


    两个人正说着，忽的听见街边喧闹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起身去门口往喧闹处张望，只见城东似有火光，只是隔着距离远，看不真切。


    隔壁钱掌柜和方夏云也倚在门口看热闹，见温禧和孙苗苗出来，方夏云指着有火光的那边道：“我看像是瓦子那边失火了，不过瓦子临河而建，想必火势很快便能控制。”


    温禧奇道：“已经入秋，天气并不干燥，怎么会引发火事？”


    方夏云瞅瞅温禧，俯身在她耳边说道：“瓦子后邻着……甜水巷，那地方多是勾栏，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闹事的也多。你们姐儿俩可得记住了，若是去瓦子看戏，千万别走岔。”


    温禧点点头，倒是没什么感想，只是孙苗苗莫名脸红，拉着温禧就回铺子了。


    两人还未坐定，只见谢丛骑马而来，将马拴在门口，便大步进了铺子。


    “可有茶？”


    温禧连忙倒了茶递过去，谢丛接过茶一饮而尽，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与凝重。他压低声音对温禧道：“近日金国细作在城中活动频繁，瓦子那场火也是他们所为，意在制造混乱。你这个食铺临河，近日莫要开到太晚，免得惹上麻烦。府衙和卫所联合设了巡逻点，你若是有事可到巡逻点找我，平时我巡逻时也会注意你这边。”谢丛又仔细告知巡逻点所在位置等。


    温禧心中一紧，面上仍是镇定应下。


    送走谢丛后，温禧立即召集店内众人，连悟空都乖乖卧立在地上，边舔毛边听温禧交代。


    除却要提早关门半个时辰外，还让李顺去回了两家邀她晚间做宴席点心的人家。


    ……


    次日秋雨淅沥，店内客人不多，温禧便想去西城的鱼市买点鱼鲜来，将鱼丸做来试吃。显州城西城毗邻辽河码头，鱼市十分成规模。


    她刚披好蓑衣，杨复昇、沈确、贺衡、张羨安一行四人便进了屋。


    “温小娘子要去何处？”张羨安一脚跨进店门问道。


    “本想去西城买鱼鲜，回来做手打鱼丸涮锅子吃，可巧几位郎君来了，这下去不成了。”温禧说着就要把蓑衣收起来。


    “涮锅子？温小娘子又上新菜了？”杨复昇迫不及待道，“可能点菜？”


    “还在试菜阶段呢，目前尚不能点。”温禧坦诚道。


    杨复昇赶忙道：“我们几个吃点汤饼就行，温小娘子先去买鱼鲜吧。早点试了菜，我们早点吃涮锅子。”


    温禧哭笑不得，看向其余三人：“几位郎君都吃汤饼？”


    沈确、张羨安、贺衡都应是。


    孙苗苗也在柜台后面说：“放心吧，我现在煮汤面可拿手了，再说，下午的鱼就不鲜了。”


    温禧只得“领命而去”。


    显州城西的鱼市沿着辽河岸线铺开，足有二三里长，核心区域正对着最繁忙的货运码头，船只停靠的颇有章法，庞大的货运漕船和渔船在外围深水区下锚，由小舢板接驳转运渔获；而更多的中型、小型渔船则密密麻麻地挤靠在近岸的木制栈桥和简易跳板旁，船头连着岸上，形成了水陆交织的独特景观。


    岸上则约定俗成似的分为批发区和零售区，靠近码头的是大宗交易区，这里的鱼获按桶、筐论价，买主多是城内外各大酒楼、食肆的采办，或者二次批发的鱼贩。离岸稍远的是零售区，一个个摊位或用石板、木板堆砌，或直接铺着油纸、草席，上面分类陈列着各色鱼鲜：


    肥美的鲤鱼、青鱼、草鱼、黑鱼、鳜鱼被单独放在大木盆或浅槽里，有的还在用力甩动着尾巴，溅起水花，偶尔可见半人长的罕见大鱼，被特意摆在显眼位置招徕顾客。


    另有小银鱼、船丁鱼、柳根儿鱼等堆得像一座座小银山；活蹦乱跳的河虾，青壳白须、生机勃勃；还有单独的摊位出售田螺、河蚌、泥鳅、小螃蟹等。


    不少摊位旁站着专门的刮鳞匠和剖鱼工，多是老板夫妻互为充当。他们手法娴熟，刀光闪烁间，去鳞、破肚、剔骨、切片，一气呵成，鱼内脏和鳞片堆积在一旁，引来一些等待投喂的野猫和水鸟。温禧打眼一看，这边区域的野猫都格外肥！


    整个市场没有固定的围墙或边界，以码头为中心，向沿岸扩散，规模庞大、人声鼎沸。


    温禧此行的目的是零售区，毕竟她不是专门做鱼鲜的食铺，批发的商人多是不愿与她这种的打交道。她穿行其间，一一问价。鱼也分贵贱，温禧看中的是常见的黑鱼，肉质紧实，做鱼丸正好。黑鱼价贱，不论斤卖，十条卖十五文，温禧豪爽地要了十条黑鱼，又称了些河虾，总共花去二十五文。走的时候也没忘了要了些店家不要的鱼内脏，回去给悟空加餐。


    等温禧肩上背着、手里提着满载而归时，行至一般，瞥见一圈人围着议论纷纷，她好奇地往前一看，只见人群中央一名穿着破布烂衫的女子低着头啜泣，地上铺一草席，上面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


    “听说是卖身救亲……”


    “看那长相可不是大晟人，谁敢买回去招惹是非？”


    “不会是鞑子的苦肉计吧？”


    “……”


    温禧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凝神一看，这不是当初在幽州时她“打赏”过的那名胡姬吗？只不过比之前更瘦，地上躺着的那名老人也如枯叶一般，紧蹙着眉头躺在草席上，仿似昏死过去一般。


    温禧刚想上前，又想起谢丛嘱咐过的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食铺，店内零星坐着几个客人，不见四位郎君的踪影。


    孙苗苗迎上来帮温禧卸下竹筐，说道：“几位郎君用过饭后，便去祐哥儿房里了，说是要考校祐哥儿的学问。”


    温禧放下心来，她已知道贺衡成绩好，有他指点，祐哥儿想必能事半功倍：“这样也好，苗阿姊，你盯着点前铺，我去把鱼丸做出来，今儿咱们吃涮锅子。李顺，来剥虾。”


    “来了，掌柜的！”


    李顺憨厚，干活又卖力，刘全的事出了后，温禧借机敲打了一番，李顺指天告地自己绝不学刘全，温禧顺势给他涨了五文工钱表示信任，李顺目前表现依旧良好。


    回到灶房，温禧系上腹围，将带回来的鱼内脏放到悟空专用的食盆里后，便开始做鱼丸。


    她取快刀贴着鱼脊片下两扇嫩肉，再斜刀细细刮下鱼茸。这活儿极考验腕力，鱼茸要刮得细如棉絮，方能有爽滑口感。刮好的鱼茸盛入陶盆，加入少许盐和姜汁后，便顺着一个方向搅打，待鱼茸起胶，徐徐注入半碗冰凉的井水，继续搅打至鱼茸将水尽数吃透，拈起一团往清水里一放，若能浮起，这“手打鱼丸”便是成了。


    那边李顺已按照温禧的要求，将河虾剥虾去肠，用刀背将虾肉剁成泥。


    温禧在虾泥里加了盐和姜汁，却不再加水，只让李顺反复摔打至虾胶黏弹手。她取一截劈好的青竹，将虾泥盛入，这便是“竹片虾滑”。


    正当温禧想要将鸡肉腌起时，前铺突然进来三个戴斗笠的汉子。为首那人声音粗嘎：“来三份炙羊肉！”


    孙苗苗上前歉意道：“对不住客官，炙羊肉已经不卖了，只有炙五花。”


    同行的矮个子手按在桌上：“开门做生意，连羊肉都没有？”


    温禧在灶房隔窗望去，见这人颧骨高耸，眼带凶光，说话声音古怪地扬起。目光下移，竟见他袍角=下隐隐露出刀鞘。她心下一凛，低声嘱咐李顺一番，等李顺从后门出去后，她忙去前铺赔笑道：“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炙羊肉确实是没有了，不过铺内的炙五花配上这梨花白也是香得很，客官消消气，今儿这酒小店送给客官，客官给个面子可否？”


    为首的那名汉子朝矮个子使了个眼色，生硬地道：“我这小弟不懂事，掌柜的别见怪。”


    “哪儿能呢？苗阿姊，给客官上酒，我这就去备菜。”温禧转身给了孙苗苗一个眼神，孙苗苗只当是温禧想要息事宁人，也没多想，便去沽酒了。


    [熊猫头]大家中秋快乐[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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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秋日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