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抛夫弃子跑路后,前夫带崽找上门了

    离开前厅,沈清黎心里记着沈时宴找她这事,没走远,就近找了个临水的亭子,打发侍从告知沈时宴。


    广袤夜幕下,一轮圆月悬于其上,银河横亘其中。


    除去热闹的前厅和女眷所在的花厅,琼林苑的其他地方还是很安静的。沈清黎坐在亭边的石椅上,胳膊搭上围栏。清冷月辉洒在她的面上,衬出了几分脱尘,像是误入凡尘的神女。沈清黎垂首,泠泠水面倒映着无数星辰,恍惚间她好似在水面看到了谁的面容,于是试探着伸手去触摸。


    水面有些低了。


    去岁冬日虽然寒冷但雪下没往年多,今春雨水也不怎么丰沛,但愿不要影响收成。


    指尖轻轻划过淙淙流水,寒意顺着皮肤攀升,没一会儿,沈清黎便觉无趣。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转回身发现沈时宴随意地坐在亭中石凳不知瞧了多久。


    “皇兄?”沈清黎罕见地察觉到不自在,为了缓解尴尬,她转而向沈时宴发问:“皇兄找阿黎过来可是有事?”


    沈时宴苍白面孔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前厅嘈杂,我待着不舒服,想来你也厌烦这种交际场合,便想借着你的由头出来透透气罢了。”


    这话自然是不可信的,亭中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话题揭过。


    “本来是去了前厅的,正好碰上父皇在考教文章,我远远瞧着应该是今年新进的进士。”


    “他们还未有官职,今夜考教也方便父皇过几日封赏。”


    “我还听见父皇要给四皇妹赐婚?”


    “嗯。”提起这事,沈时宴看着沈清黎,笑了。


    “不过——”他拉长声线,卖了个关子。


    “他拒绝了。” 沈清黎理了理衣摆,坐在了沈时宴旁边。


    “好吧,孤还想逗逗阿黎呢。”


    “崔洵之。”


    沈清黎屏住呼吸,接着又听见沈时宴叹息。


    “父皇钦点的探花郎,文采斐然,于时政颇有见解,只可惜他与崔延修是同族。”


    而崔延修是沈时宴的人,三年,仅仅三年,如今已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


    但是不对。


    细嫩的指尖点着脑袋,沈清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四皇妹的婚事应该是父皇在试探?”


    纵然她曾安排虞表兄帮她抹除了一些痕迹,但是崔洵之有孩子这件事嘉宁帝不可能查不到的。那么一介寒门又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幼子,纵使再如何的天降奇才嘉宁帝也不至于将他配给贵妃的女儿。


    或许他只是担心与崔延修同出一族的探花郎最终也归于太子一党?


    又或许——


    沈清黎抬眼和沈时宴对上视线,沈清黎心头一震。


    一石二鸟,确实是好谋划啊!


    只是不知道沈原瑶兄妹能否看透这期间的帝王权术,别呆呆地做了别人手中剑。


    想到沈原瑶,沈清黎忍不住扶额,她们的这位皇妹,两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沈原瑶的母妃是北疆的和亲公主,生的一副花容月貌的姣好模样,性子单纯热烈。嘉宁帝的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但是性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纯良可真是没几个人,由此也可见嘉宁帝有多爱她,这么多年将人保护的这么好。沈原瑶还有一个同胞哥哥,排行第三,随着太子近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三皇子沈原初却由于帝王的宠爱而在朝堂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与他一起的还有四皇子沈原祁,以及六皇子沈原嘉。


    后两位由于年岁尚浅,未得封地封号,但这两位才是沈清黎兄妹的大敌。


    至于沈原瑶兄妹?拜托,她们两可是流着北疆异族的血,嘉宁帝便是宠爱贵妃昏了头也不敢将皇位传给沈原初。若是哪天真的神志不清,前一天传位沈原初,第二天各地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京了。只是沈原瑶兄妹看不清。或许不是看不清,是帝王多年的宠爱滋养了他们的野心。


    试问,谁不想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呢?


    “虽说崔洵之已有妻儿,但据我了解的情报所知,他妻子与他早已和离,幼子尚未满周岁。”沈时宴道:“出身差了些,又有孩子,真配给沈原瑶必定会结怨。”


    沈清黎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事,猛然看向沈时宴。


    “沈原瑶原本便瞧不上他,又被拒婚,下了面子——”声音突然止住,她看着沈时宴眼中的笑意,欲盖弥彰般地移开眸子想转移话题。


    “我会安排人保护那个孩子。”沈清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沈时宴夸奖她,“痕迹抹除的很彻底,做得很好,阿黎。”


    沈清黎心虚地垂下眼,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两年前,她私下去过青州。与崔洵之结识纯粹出于意外,她在归程时遭遇劫匪,被崔洵之所救,却失了记忆,在表兄李随虞找到她前,她真切地与崔洵之做过两年夫妻。


    后来她恢复记忆后,抛夫弃子,连告知一声都不曾径直回了京城,有关她存在的痕迹都被李随虞消除了,崔洵之便是再如何聪慧也不会想到与他夜夜同眠的枕边人就是大雍金尊玉贵的永安公主。


    心里这般想着,便又听见他道:“崔洵之这人,我曾招揽过,但被拒绝了——既然不是孤的人,孤也不愿在他身上浪费太多。”


    人之常情,沈清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之间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沈清黎听着,烦躁涌上心头。


    她闭上眼,虫鸣与水声混杂着喧闹声撞击着耳膜,沈清黎愈是想要冷静,心间那股燥意就愈发深重。


    忍无可忍,她倏然睁开眸子,一向盛满笑意的桃花眼看不出情绪,直愣愣地盯着远处的灯火。


    “他娘亲孙氏早年吃了不少苦,身体算不上太硬朗,却是难得的好人,崔洵之很是敬爱她。”


    说完,她站起身,裙摆的布料摩挲过石凳,又很快落下,就像沈清黎此时的内心。


    远处的侍从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沈清黎摆摆手,被簇拥着走远。


    等到沈清黎的身影被夜色彻底吞没,沈时宴才不再压抑喉间的痒意,捂着帕子激烈地咳起来。亭外侍奉的侍从捧着药匣急忙上前却被沈时宴挥手示意不用过来。


    无边夜色厚重,明亮的烛火驱不散浓夜,沈时宴盯着远方,溢出一声呢喃:


    若天不怜孤——


    ***


    临近清明,沈清黎要去法华寺祈福一个月,整个公主府上上下下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这日一早,沈清黎刚吃完早膳,李随虞过来找她。


    于是本要消食的沈清黎便清退了身边随侍的婢女,领着李随虞,慢悠悠地往花园去。


    “说吧。”


    自从琼林宴后,沈清黎见了故人,李随虞便被安排监视崔洵之。


    沈清黎睨了眼李随虞。


    “殿下,”李随虞与沈清黎年岁相仿,两人又是亲表兄妹,比起别人关系更为亲近,这会在公主府,合府上下皆是沈清黎的亲信,他便也不装着,与沈清黎嬉笑,“近日翰林院十分热闹,您没去可真是可惜了。”


    “哦?”沈清黎勾唇,“怎么说?”


    那日宴会结束后,她借着御史台的手给沈原瑶找了不少麻烦。按理来说,沈原瑶目前应该还被贵妃拘在宫中,暂时没办法给崔洵之使绊子。


    至于沈原初,沈清黎更是不用担心。他虽然不够聪慧,但行事还算正派,崔洵之自己足够应付。


    “崔洵之拒婚四公主后,陛下封了他从七品的检讨闲职,同期进士都是正七品修书,范庆丰作为状元是从六品修撰。新进探花封赏时官职最低,崔洵之没少被人奚落。翰林院内各位同袍本身关系也不算多亲近,崔洵之又从不参与私下组的各种酒局,每日下值后便回家陪着幼子,与翰林院的这些人格格不入,久而久之便受到整个翰林院排挤。不过嘛——”李随虞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最有趣的,还属前些日子——翰林院失窃了部分国史资料,当日当值的正是崔洵之。”


    李随虞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称赞:“事发后翰林院的那群老学究非说是崔洵之渎职,要求崔洵之革职代罪。谁知崔洵之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失窃的国史部分默了出来,后来又报官京兆尹,让京兆尹介入查案。”


    “窃贼找出来了吗?“沈清黎知道崔洵之记忆力好,检讨一职就是掌修国史,崔洵之掌修之前必定将史料都研读过了,以崔洵之的能力来说这倒不难,背后做局之人小看了他。


    不过,她倒是对京兆尹查案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京兆尹最后在一位与崔检讨同期中榜的编书家中找到了丢失的国史资料。“李随虞笑,“那群读书手段哪有这么低劣?也真是难为郭大人了,还真给他找到了个与青州崔氏有些恩怨的人做了替罪羊。”


    “倒是大理寺,隔天便上折子将人要了过去,说是卷宗繁杂,正需要像崔检讨这样的人才。”


    沈清黎一向聪慧,李随虞点到为止,他不担心崔洵之会影响沈清黎的决断。皇权之争一向残酷,身处这棋局中的每一位都必须保持着绝对理性,方能从棋局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执棋之人。


    权欲之争下,人人方为棋子。


    青州崔氏。


    真追究起来,崔洵之倒是被她们连累了。


    “京兆尹——“


    沈清黎念了一遍,低头轻笑了一声。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京兆尹府尹郭通与沈原祁的舅舅曾是同窗。


    四弟呀,你在其中又起着什么作用呢?


    如今刑部也掺和进来了,她有预感,随着崔洵之的到来,京城的这摊浑水越来越有趣了。


    沈清黎停在一颗靡艳的桃花树下,姿态闲适,笑意浅浅,灼灼芳华远胜满园春色。


    “虞表兄,你说——“沈清黎伸手折下一支开满嫩红桃花的花枝,凑近鼻子轻嗅,”当棋盘突然杀出一颗能力卓绝的棋子,又不属于任何一方,执棋者更倾向于将其直接毁灭还是收归己方呢?“


    那自然是收归己方。


    李随虞笑,上前接过沈清黎折下的花枝,“那殿下您暂时不打算见他吗?“


    沈清黎摇头,语调悠悠“既然我与他再无可能,何必相见?徒添烦扰罢了。”


    若是未来崔洵之成为她的政敌,沈清黎可能还愿意为他花些心思,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