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张衡

作品:《靖康:群妖伏诛录

    见张衡如缩头乌龟般一声不吭,李伯岳心中越发愤怒。


    他快步走到案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衡。


    “张明府,当年同在西北军,你我与法明师兄,情同手足。”


    “今师兄身死,你这厮做了知县相公,倒真个学起那帮酸人了?!


    今日再不出个结果,你道洒家敢是不敢拆了你这县衙?!”


    张衡满头大汗,张了张嘴,目光却瞥了林玄一眼。


    林玄知意,起身施礼道:“县里公事要紧,明府相公,小道先行告退。”


    张衡微微颔首,道:“怠慢了道长,乃是本官之过...”


    “按理应该如此,然而...”


    林玄话锋一转,“法明师父曾传授小道一篇经文,对小道有大恩。


    此仇若是不报,小道寝食难安。”


    张衡本就心烦意乱,被李伯岳这般军中旧友咄咄相逼已是额头冒汗,此刻见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道人也敢多嘴,顿时心中腾出些邪火来。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哐当作响,指着林玄厉声道:“哪来的野道人?滚出去!剿了个把山匪,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凝。


    林玄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静静看着张衡。


    张衡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上首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张明府,”赵瑛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这位道人,既能独自一人,剿灭一整个山贼窝。


    便是能人了,现在县里人手不足,何不招这道人一同商议?”


    林玄瞥了赵瑛一眼,见对方没有相认的意思,他也便装作初见的样子。


    “小道多谢娘子。”


    “是下官焦躁了。”张衡浑身一僵,强压下火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道人,你便留下吧。”


    赵瑛指尖轻轻划过茶盏,抿了一口:“焦躁?那就把让你焦躁的事,说清楚。


    伯岳性子急,我的耐心,却也有限。”


    张衡脸色一僵,仿佛吃了一只苍蝇般难看,跌坐回椅中,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没想到这帝姬这般难缠,重重叹了口气,眼神躲闪,不敢与李伯岳对视。


    “殿下明鉴……他们并非寻常山贼。


    乃是……乃是一伙从北面流窜来的溃兵,领头的身手不俗,性子凶残暴戾,盘踞在西边牛角洼深处的老寨,行事极为狡猾。”


    张衡嘴唇翕动。


    “法明师兄慈悲,见此地妖异之事渐起,便自请扮作游方僧人,在城外破庙里监察度化,也顺便盯着那伙贼人的动向。”


    “昨夜……昨夜师兄本该与俺派出的心腹在破庙交接消息,谁知……等去的,只有师兄的……”


    赵瑛双手捧着茶盏。


    “伯岳,退下。”


    李伯岳双目赤红,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张衡。


    “殿下!”张衡猛地抬头,脸上肌肉抽搐,


    “那贼首实力高强,绝非泛泛!


    县中兵卒皆凡夫,去了只是送死!


    俺已……我已上报,请求派遣高手前来……”


    “上报?”赵瑛罕见地冷笑了一声,“二圣现在已经随金狗北狩去了,张邦昌忙着篡位,我那好皇兄拥兵巨万,却只在济州留守观望。”


    “你要上报谁?能上报谁?”


    林玄运转【清明灵感】,盯着张衡:“张明府,这‘大当家’,于公于私,都该剿灭。”


    “且小道观这位好汉实力高强,未必不能取胜。”


    林玄说着,看向李伯岳。


    “何必舍近求远?”


    李伯岳闻言,眼神也变得失望,连一个相识不到半月的道人都看得明白这一点,你这生死之交,为何却唯唯诺诺?


    张衡进退两难,三缕细须随着他的挣扎不停颤抖。


    “好了。”


    就在张衡即将崩溃之余,赵瑛忽然站起身:“张明府,你的难处,我知道了。


    此事,我会斟酌。


    至于那伙山贼,悍然杀害亲事官,罪无可恕。”


    她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


    李伯岳不再看知县相公,扭头跟上赵瑛。


    林玄默默随在最后,他清晰地感觉到,张衡在他们转身后投来的那道目光,复杂至极。


    有恐惧,有焦躁,更有一种如释重负。


    见众人出来,王深忙不迭地领着沈小姐与老镖师,往书房走去。


    擦肩而过时,沈小姐细弱的声音飘进林玄耳中。


    “小先生,你我后会有期。”


    出了县衙,回到清冷街道上。


    李伯岳犹自不忿,低声道:“殿下,这张衡,已经变了……”


    赵瑛却看向林玄:“道人,你怎么看?”


    林玄沉吟片刻,道:“张明府有所隐瞒,言语不尽不实。


    他似乎……并非单纯怕死,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投鼠忌器。”


    李伯岳也点头,道:“非是洒家自夸,枪马在手,【开阳】傍身,等闲千军万马,洒家也能杀个七进七出。”


    “除非是亲从官或者妖尊以上的妖邪,否则,洒家不会输。”


    说着,三人一猫来到张衡为赵瑛收拾出的院子。


    进入院子,侍女上来斟茶,被李伯岳喝退。


    林玄忽然想起怀中那从野鸡岗贼人身上搜出的布包。


    他心中一动,将其取出。


    “小道出城剿灭野鸡岗时,撞见了个鬼祟男子,这是他身上搜下来的。”


    林玄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那布包。


    布包摊开,露出里面一截已然僵冷、毫无血色的小指。


    李伯岳随意瞥了一眼,初时并未在意,军中断手断脚见得多了。


    然而,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小指的指腹处!


    他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抢过布包,凑到眼前细看,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无比。


    那指腹之上,赫然有一块暗红色的、状如梅花的独特胎记!


    “这……这胎记……”李伯岳猛地抬头,双眼死死盯住县衙方向。


    “这他娘的是张柏的手指!张衡那独苗儿子的!


    昔日是俺教这小子刀剑入门的,绝不会认错!”


    雪,无声落下。


    张衡的儿子落在贼人手里!


    所以他畏缩不前!


    所以他言辞闪烁!


    所以他宁可看着法明死,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蠢货!”


    李伯岳瞬间明白了一切,沉声道:“洒家回去找他。”


    “站住!”赵瑛低声喝止,眸中寒光闪烁。


    “你现在回去,是逼着他上吊,还是逼那贼人立刻撕票?”


    她看向低头沉思的林玄:“道人,你有什么想法?”


    林玄抬起头,轻声道:“张明府与李都统是故交,那肯定是知道都统的实力强大无比。”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立刻向都统求助,而是,这么拖延隐瞒?”


    赵瑛眸光闪烁:“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县衙。


    打发走沈小姐,张衡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站起身。


    但他走向的不是寝院,而是县衙后院一处偏僻的柴房。


    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立在柴房前,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像是在等着谁。


    “该死!二郎差的人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