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张魁

作品:《靖康:群妖伏诛录

    牛角洼。


    亭子前,一个满脸疤痕、极为雄壮的男子正凶蛮地撕扯着一整块猪肘。


    男子吃得油花四溅,拇指粗细的猪骨也被他嚼得粉碎。


    “大当家!”佝偻男子狼狈跪地,“那知县果真靠不住了!


    俺才刚进城,放了点风声想试试水,结果就被那个帝姬的手下给盯上了,险些回不来!”


    男子咀嚼的动作停下了。


    他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佝偻男子。


    “好!好个良臣!敢背叛俺,俺看他是不想要儿子了!”


    “别忘了,汴京是怎么没的!”


    他猛地将猪肘砸在地上。


    “官家救不了汴京,一个逃难的帝姬,能保住他一个小小的襄邑县?”


    “错勾!传令!让儿郎们动起来!


    再去个人,告诉蒲里衍大人,就说……即可出兵!”


    男子捻起一枚纹路诡异的丹药,狞笑道。


    “俺要让他亲眼看着,他选的这条路,是怎么样的一条死路!”


    与此同时,小院中。


    李伯岳空手而归,面色铁青:“殿下,让那厮跑了!”


    赵瑛立于一株老梅旁,玉手轻轻一捻,掐下一朵梅花,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林玄沉声道:“九娘子,李都统。


    那个所谓的大当家,两次传信都被咱们搅了,特别是第二次,还是李都统亲自出手,他现在肯定认定了,张明府是彻底倒向咱们这边了。


    他现在能选的路不多,就两条。


    要么,把这口气咽下去,继续当缩头乌龟。


    要么,就鱼死网破。”


    李伯岳皱眉:“鱼死网破?他一群乌合之众,还敢攻打县城不成?”


    林玄看向李伯岳,道:“都统,若他只是寻常山匪,自然不敢。


    可要不是呢,要是他背后还有别的靠山呢?”


    “张明府替他藏着掖着,甚至无视了法明和尚的死!


    恐怕不光是因为儿子在他手里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是知道他背后那股势力有多可怕,所以才不敢乱动。”


    赵瑛怜爱地拂去梅花上的雪沫,簪在鬓边,慢悠悠地开了口。


    “道人的意思是说,张衡怕的,不只是儿子没了,更怕那个大当家的后台?”


    “正是!”林玄点头,“我们现在等于把他和那个大当家彻底推到对立面了。


    大当家若想报复,必然会动用他最大的依仗。


    到时候,襄邑县要对付的,怕就不只是山匪了。”


    “我们必须立刻从张衡口中,问出他恐惧的根源究竟是什么!迟则生变!”


    “他若只是宫闱中某人的手下,用法明之死来折辱我,惩戒一番便是。”


    “但若真个起了别的心思,那便留他不得了!”


    赵瑛眼中寒光一闪,再无半分闲适。


    “伯岳,去县衙。”


    “拿下张衡,撬开他的嘴。”


    李伯岳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本以为,此次襄邑之行,能和老友们把酒言欢,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三人径直闯入襄邑县衙。


    衙内胥吏见帝姬赵瑛面若寒霜,身后跟着杀气腾腾的李伯岳和神色凝重的林玄。


    虽面面相觑,但无人敢拦,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官廨。


    张衡在书房处理公文,见众人闯入,心头咯噔一下,忙起身强作镇定,拱手道。


    “殿下与伯岳去而复返,可还是为了法明一声?下官...”


    赵瑛轻声截断他的话:“张明府,事已至此,何必再做遮掩?


    不必等了,牛角洼,不会再来人了。”


    张衡脸色微白,额前开始沁出细汗,眼神闪烁:“殿下明鉴,下官不知什么牛角洼来人……定是有人诬陷!”


    李伯岳按捺不住,并起二指,直指张衡:“放屁!方才在城东食肆,俺便与那牛角洼贼人撞了个正着!


    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张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伯岳!那,那是误会!”


    “近日沈家车驾过境,贼人自然要起心思,这,这不是俺能控制的啊!”


    他突然转向赵瑛,目光近乎哀求:“殿,殿下,下官监察不力,致使贼人肆意闯入县城,请殿下治罪。”


    一直沉默的林玄,此刻缓缓上前。


    他并未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置于公案之上。


    是那只断指。


    因为放了一日,断指已然微微发干,指腹上那道梅花状胎记,看着格外扎眼。


    张衡的目光刚一触及那断指,先是一愣,随后直愣愣地跪坐在地上。


    此时的他哪里还不知道,那日苦等一夜,未见到的信使,去了哪里。


    张衡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也顾不得其他,捧起断指,泣不成声。


    “柏儿!柏儿!二郎,你好狠的心!”


    他伏地痛哭,这些天憋着的痛苦,再也忍受不住。


    “殿下,此事,都是臣教导之过!是我那孽障弟弟张魁,是他绑了柏儿!


    汴京蒙难,他投了金人,还得了个蒲里衍的赏识。


    他逼俺献城,做那金人的走狗!若有不从,便……便要对柏儿下手……


    法明大师……法明大师他察觉了端倪,我……我不得已……”


    县衙内一片死寂,唯有张衡绝望的呜咽。


    “砰----砰----!!”


    两击重拳同时挥出,结结实实地砸在张衡脸上,这个中年官员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林玄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怒火。


    “这一拳,是报赐经之恩。”


    李伯岳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他能理解张衡作为父亲的无奈,但一想到法明竟因此丧命,那点同情心瞬间就被怒火吞噬!


    “你这昏官!懦夫!”李伯岳一声暴喝。


    张衡嘴角溢血,却毫不反抗,只是蜷缩着痛哭。


    “法明师兄一生降妖除魔,护佑百姓!


    竟枉死于你这等龌龊之辈的私心之下!你纵有千般理由,此罪难赎!”


    林玄看着缩在地上的男人,胸中也是怒火中烧。


    后头观望的胥吏们议论纷纷,他们不敢相信,素来以清明著称的知县相公,竟然是杀死法明大师的凶手!


    一个老吏扼腕叹息,一个年轻捕快则面露不忿。


    赵瑛冷眼看着这一切,正准备下令先把张衡关起来,彻查其罪。


    呜----呜----


    就在这时,城外远方,骤然传来了苍凉低沉的牛角号声!


    那是金人的号角声!


    堂内众人神色剧变!


    李伯岳在西军厮混过,对这动静再熟悉不过,他勃然变色:“是金人的号角!”


    林玄喃喃道:“最坏的那个可能,还是发生了。”


    赵瑛深吸一口气,再看瘫倒在地如烂泥般的张衡,眼中已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亲事官!五星【玉衡】李伯岳听令!”她声音空灵,带着天家独有的无上威仪,“此刻乃战时,即刻接管县衙,给我将所有胥吏弹压住!


    凡有异动者,以通敌论处!”


    “道人!随我上城墙!”


    帝姬转身,衣袂带风,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