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天，时间是白天，但荒星不管黑夜白天，天空总是暗沉的，仿佛随时会发生什么大事。


    桑榆百般无聊地用树枝在地上画图，线条状似凌乱又莫名有种秩序，纵横交错间有几个点划上圆圈标记，影瞅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在圆圈上蹦了两下。


    “咕咕！”这是什么？


    桑榆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但想了想，还是没给他解释，只提起他圆滚滚的球身，转过话头问些其他的。


    “小黑，你想离开这里吗？”


    小黑疑惑地咕了一声。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说离开的话，他暂时还不能回族里去，如果桑榆要走的话……他歪着头想了想，他大概会跟着桑榆。


    ——当然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单纯是他要看住桑榆，这个人类折磨了他那么久，等他恢复全部能量了自然要全数还回去。


    表现在外界便是小黑球摇晃了两下球身。


    “……这样啊。”桑榆垂着眼，苍白修长的手覆在小黑球表面，缓慢亲昵地揉了揉，直把黑球撸的哼唧哼唧叫。


    “那你和我走吧。”他说。


    像一句无心之语又像一个许诺，他料定了小黑球给不出答案，于是无言也成默认。


    001受不了桑榆这套自问自答，忍不住呛他：“它从头到尾就咕了一声，怎么回答你的？”


    桑榆哼笑，指尖又捏了捏小黑球柔软的毛发。


    “一哥呀，有时候，不回答也是回答。”


    要是真不乐意，早该滚到离他远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天空传来，打断了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


    桑榆抬头，一艘巨大的银白飞船停在了他们的上空，然后慢慢开始下降，朝向他们的方向。飞船靠近后近乎遮天蔽日，阴影盖住了桑榆他们站的那一小块地。


    随着一声砰，飞船停在了地面，从里面搭出一条灰白的楼梯，门轰然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色卷发的青年，气质温和，跟在他身后的两人穿着灰白军装，胸前佩戴着三星胸针，一人神情严肃，看着桑榆满目惊喜，另一人神色倨傲，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001在桑榆的脑海里依次介绍。


    “前面那个是联盟的太子，是你的好朋友，他身边跟着那两个都是你副官，老实点的那个叫哈克，拽拽的那个叫卡斯柯，你还记得剧情吧，小心点他。”


    “知道啦，一妈妈。”桑榆随口应到。


    001在他脑海里气得爆乱码。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桑榆面前。


    “太子殿下日安。”桑榆淡淡开口。


    太子仿佛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淡，他欣喜地抓住桑榆的手，语气庆幸：“太好了，桑榆你没事……你驾驶北极星丢失坐标后我们都很担心，一直在找你。”


    北极星是桑榆的机甲名称，可惜随着他陨落荒星后也能源耗尽，被桑榆搁在原地了。


    看着他真切担忧的模样，桑榆的面色好似缓了些。


    “我没事，暂时死不掉。”


    站在一旁看他们故友重逢情深的卡斯柯冷笑一声，忍不住呛声：“你当然死不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只会让别人当你的盾替你挡死罢了。可怜那些死掉的人，连句遗言都来不及说。”


    “你怎么说话的！”哈克副官狠狠皱眉，指挥官平安无事本来就是好事，卡斯柯这个蠢货偏要阴阳怪气。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卡斯柯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勾起，语气讽刺，“你急着当狗可以缓一缓，你们主子还没发话呢。”


    “你！”哈克副官手抬起。


    “……”桑榆想了想那些糟糕的陈年往事，还是忍住了，没给卡斯柯这小子一巴掌。


    他拦住哈克副官气愤填膺想扇出的手，低声说了句：“算了。”


    紧接着，身影跨步朝飞船的主舱走，只远远落下一句：“中午十二点整，银翼号全体到主舱开会，讨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在桑榆口袋里的小黑球生气地撞了撞他，不明白别人那么骂他，他怎么不反击。


    实在不行，他勉为其难也可以帮他扎肿那个乱说话的的人的脸。


    -


    桑榆带着它回自己原来的房间。


    先把小黑球装布置柔软的盒子里，盒子是他刚刚下令让属下准备的，本来想用小床，但飞船上没有这种条件，只能暂时先将就将就。


    接着他径直去浴室，脱了破旧的银白军装，赤身泡在浴缸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一个多星期没能好好休整一下，回来后自然要先泡个澡睡一觉。至于开会，还早着。


    他眯眼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空气氤氲着热雾，青年赤着苍白的上身躺在瓷白的浴缸里，半长的黑发湿哒哒垂在肩侧，水珠从下巴落到颈侧、锁骨上，最后流经锁骨下那颗红褐色的痣。


    水珠滑落的瞬间，浴室外面发出砰的一声，好像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桑榆迷糊地眨了下眼，没管。


    然后一躺就蒸了半小时，连眼尾都被热气熏得微红。


    ……


    半个小时前，浴室外面。


    影赤着身子，满脸懵圈地坐在地上，底下是被他压坏的盒子。


    他刚刚就试了一下积蓄了多少力量，结果一下子就化作了人形，要是平时肯定不至于此，但那个诅咒实在诡异，直接影响了他对自己力量的具体感知。


    结果犯了个大囧。


    他愣了半晌，低头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试图拼回去，拼了半天发现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人类的东西就是麻烦。


    他撇撇嘴，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翻开一个大柜子，上面挂着很多衣服，他从里面挑了件黑色衬衫和长裤，有些小，不太合身，但勉勉强强也能穿上。


    大柜子底下的空间够大，他思考了一下，把盒子折了几折，塞进了大柜子，毁尸灭迹。


    而后，他站在了浴室门前。


    里面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


    但影记得桑榆是进去了的，到现在还没出来，难道是死掉了？人类的身板那么脆弱，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桑榆不能死，他还要把桑榆带回暗族折磨。


    他正准备强行破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哒哒的声音。


    他心跳莫名加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桑榆为什么没死的事，只知道桑榆要出来了，要发现他的身份了！


    不行，不能这么快被桑榆发现！


    影扫视四下，视线落在刚刚的大柜子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高大的身影嗖得一下钻进大柜子，从里面拉上柜门，躲了起来。


    桑榆踩着鞋，沾了浴室水汽的鞋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一手用毛巾擦着黑发，走到了床边。


    “嗯？”他疑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他之前放小黑球和盒子的地方，现在都不见了。


    “小黑？”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衣架台上，视线转了一圈，落在地板上三四个突兀出现的灰印上。


    没听到熟悉的咕咕声，桑榆也没纠结，他踱着脚步，慢吞吞地走到银质门前，拖鞋踩地面的嘎吱声随他一起变远。


    他停在门前，语气状似疑惑地说：“难道跑外面去了？”


    他似乎拉开了门，因为接着便是一道门被关上的“嘭”的声响。


    随后房间里一阵寂静。


    影正躲衣柜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桑榆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终于吐了口气。


    终于走了。


    他收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来不及想为什么桑榆警惕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弱。


    影的手摸到柜子门的缝隙，正要推开，还没使劲。


    嘭——一声。


    柜门从外面打开了。


    卧室内明亮的灯光撒在昏暗的柜子里，影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一角，身上穿着略微紧身的黑衬衫，勒出胸肌薄薄的轮廓。


    他愣愣地看着开柜门的桑榆。


    桑榆黑发湿着垂在颈侧，一身黑色的浴衣严实裹住全身，只露出苍白的锁骨和骨节分明的手。


    很显然，他根本没出门。


    桑榆弯着眼睛，颇为开心的模样。


    “抓到你了，小老鼠。”


    影还没见过这样的桑榆，黑色浴衣显得他肤色更白，影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桑榆的唇上，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唇被水汽洗了一道，很润的红。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那句“小老鼠”，影一瞬间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老鼠”。


    他居然说自己是老鼠！


    他气得牙痒痒，手臂发力，抓住那截细白的手腕，反客为主，把身前的桑榆反手推进衣柜里，高大的身体遮在桑榆身上，黑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桑榆。


    桑榆坐在衣服堆里，被人压住了手腕，眼前的男人眉眼锋利，鼻梁高挺，是那种凌厉的帅气，整个人都透着股热气腾腾。


    “你叫我什么？”男人的嗓音低哑磁性，好似含着股火气。


    因为靠得太近，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他颈侧。


    桑榆不适应地偏了一下头。


    但输人不输阵，他不怕死地又重复了一遍。


    “小老鼠。”他的嗓音很轻，带着一贯的调笑劲。


    “或者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仰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男人，手腕动了动，松不开。可惜了，刚洗澡身上没带什么武器。


    “我……”影卡壳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片刻后他还是开了口。


    “我叫影。”他抵着桑榆，冷峻的脸很认真。


    “噢……影。”桑榆拖着声调，叫他的名字，带着丝请求的意味。


    他说：“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吗？”


    影耳垂发红，后知后觉自己还压着桑榆，忙不迭松开他的手。


    然后下意识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榆可不知道他有什么少男心事，他被放开后先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人的气劲大，压得他手痛，再抬步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黑色手环看了眼时间。


    11：19


    距离开会还有40分钟左右。


    时间很充足，那么可以处理一下身后这个强闯民宅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