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叔听到但拓说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湿润，他迅速眨了下眼，掩饰过去：“是啊。沈女士才是真正拥有大智慧，且用生命深爱着卿卿的人。


    于家的族长们看见沈先生带去的DNA报告，无可辩驳。


    三房和四房立刻联合起来，召开紧急宗祠会议，迅速将于宏富从族谱上除名。于家也彻底乱了。


    竟不知于宏富走通了銮巴颂的路子，来了三边坡，还要杀卿卿。”


    他叔总结道，语气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总之，那一大家子，从上到下，早就烂透了，没一个存有一丝良心的人。”


    “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会……”但拓满脸愤恨的问道：“那他们争他们的，为哪样又来纠缠卿卿？”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


    猜叔看着天空未散尽的灰黑色乌云，继续平静地陈述：“于家盘根错节，势力犬牙交错。据沈先生分析，如今最有竞争力接掌大权的，是三房的于宏宾和四房的于宏实。”


    但拓猛地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可那天，兰波说杰森是代表于宏宇来找的卿卿。”


    猜叔无助的望向但拓，自嘲的说：“是啊，海水褪去，裸泳的人才能看到底下的嶙峋的怪石，可笑的是，我们这些连真正大海都未曾亲眼见过的人，却先一步见识了比海底怪石更加诡异难测的人心。”


    他盘起腿，姿态却并不放松，脊背僵硬。


    “于宏宇的父亲，名叫于海涛，是于海波的亲弟弟。过去几十年，他一直扮演着于海波最忠实拥趸的角色，在族中行事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他话音一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然而，真正在于海波背后捅下最致命一刀的，正是这个看似忠厚的亲弟弟。而于宏宇，眼见亲生父亲背刺族长大伯，毫不犹豫地另辟蹊径，转头投靠了赌徒，妄图火中取栗。”


    沉默半晌，但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怪不得，阿星一提起于家，就满脸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抵触。他家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感觉比三边坡还乱。”


    猜叔冷笑一声，看着屋外试图驱散乌云的太阳，语气不善的说道：“但拓啊，那是绵延了上百年的真正世家大族，祖上原本复姓‘凌人’。待到华国成立后，才顺应时势改姓为‘于’。其家族谱牒之悠久，甚至可以直接追溯至宋朝！可以说，我们整个勃磨联邦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其长度尚不及他家族谱的一半。”


    “什么？”


    “可惜，偌大家业，传至于海波父亲那一代，族中子弟大多沉溺享乐，嗜赌成性，早已失了先祖的锐意与风骨。


    倘若……


    若卿卿当年能够顺利继承，属于于女士名下那份合法财产。


    且先不去论那些价值连城的公司股权与不动产，单是那笔存在银行里的天文数字的现金，每年产生的利息，便足以让他此生不必为钱财奔波。


    他可以活得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潇洒恣意，远离一切纷争与困苦。”


    但拓的声音难掩心疼的喊：“卿卿是神童吗？现在发生的事，小时候就能算到，这些人会为了继承权打的头破血流吗？”


    猜叔瞪了瞪他：“但拓，先听我说完。于家传到于海波这，也是没落了。


    他女儿于宥宛，虽是女人，却聪明能干，读书、管事、做生意，样样拔尖。


    族中大小事打理的妥帖，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生意也是财源滚滚。


    她的爷爷有心越过于海波立她继承于氏，可惜，于海波先踢她出了于家。若真是她来继承，于家或许还能再次兴盛。


    于宥宛离开于家后，随母姓沈，改名沈思源。


    卿卿一直喊的阿姨，叫郁沅沅。她在沈女士去世之后，因为族谱的事，她带着卿卿回过一趟于家。


    闽南的冬天，湿冷钻进骨头里。卿卿后来对沈先生说，那院子，阳光根本照不进去，到处是一样的白墙黑瓦，每条路都像出口，每条路都是死胡同，像个巨大的迷宫，也像个监狱。


    他说这辈子他都不要再去了，他害怕。


    后来沈先生才知道，他被那于家人合伙欺骗，骗他说一间大院子里有沈女士的骨灰，等卿卿发现上当，已经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但拓的心被一把攥紧：“卿卿那时候那么小，怎么受得了。”


    猜叔露出一个“拿他没辙”的笑容。


    “最后卿卿还是跑出来了，钻狗洞。”


    但拓听到钻狗洞，仿佛能看见那个瘦小身影在狗洞里挣扎的模样。


    他从心底可怜他的卿卿。


    猜叔不等他消化这份心疼，便继续道：“他们都很讨厌于家。但于宥宛是于海波的亲女儿，不能不在族谱上。所以，郁沅沅与于海波有约定，若到时候，于家真的败了，祸不及儿女，她送于宏富去米国生活。他会开宗祠，把于宥宛的名字，加回族谱里。”


    但拓：“所以他们斗了这么多年，都不触及性命？”


    “呵。”猜叔冷笑一声。


    “但拓啊，沈郁雾，姓的是沈。卿卿从未想过认祖归宗，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但拓：“那于家为什么还要把沈先生框来三边坡的？”


    猜叔看着但拓蹙眉，解释：“于家一年不如一年，钱财窟窿太大了。于海涛知道于海波为了填家里的窟窿，近来又频繁接触毒贩，他就想一石多鸟。先杀了卿卿在要于海波的命，这样于家和毒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卿卿来到三边坡找到了我，阴差阳错间，又为我们所有人，挣出了一线生机。”


    天空乌云密布，室内沉默片刻。


    “但拓，”猜叔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你知道昂吞那个酒厂，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吗？”


    但拓听到昂吞，又想到惨死的貌巴，眼睛都瞪大了：“难道？不会……”


    猜叔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之前为了打听卿卿的过往，找了很多人，但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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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怔怔的说：“他们都……被于家收买了？于家，好厉害……”


    猜叔点了点头，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对啊，手眼通天的，好厉害……


    卿卿说他什么也留不下。


    我何尝不是？妹妹小时候护不住，长大了……还是护不住。”


    但拓不自觉的说：“怪不得沈星最初，什么都不说。卿卿，也习惯的压抑自己……他们一直生活在于家的阴影里，这些年一定很难吧。”


    猜叔闭了闭眼，把眼泪憋回去，他低着头说：“这事没完，变数来了。”


    “啊？”


    “于家的一位长老拿着于海波入狱之前留下的文书，特开了宗祠，把于宥宛和沈郁雾都登进了族谱，还宣布于家由沈郁雾继承。”


    但拓气的眼睛泛红，一拳锤向木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低吼着骂到：“他们也太下作了。都这样了，还要把卿卿拉下水。他们把卿卿当什么了？一个棋子？还是一杆枪？”


    猜叔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冷漠的说：“沈先生代表郁雾去了，明确拒绝继承。但于家的人说，必须郁雾本人到场，亲自指定下一任继承人，否则拒绝无效。沈先生无能为力，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要郁雾立刻回国。”


    但拓很是纠结：“那我们要送他回去吗？于海波留给郁雾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要不还是别送他回去吧？”


    猜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绝望的疲惫：“送他回去也是死，在这也是死。他们就是要他的命，若不是我们先找到了他，沈郁雾的命就留在这了。”


    但拓似有不平的说：“于海波把卿卿算计的这么干净。他难道对沈女士，一点亲情都没有吗？”


    猜叔摇了摇头，看着但拓的愤愤不平，只是无奈的继续说：“是啊，一点都没有。而且，他们家是真有矿要继承哦！”


    但拓：“他们满眼的利益。猜叔，我们不要送卿卿回国吧。就留在我们身边，我愿意护他一辈子。”


    猜叔心里无奈，没有继续说话，跪回佛前认真的忏悔。


    但拓心里也在琢磨，猜叔跟自己说这些，到底为什么？就是想让他留下卿卿吗？


    三边坡确实不能按照华国的道德来评判。毕竟这里的女人是资源，有哥哥娶妹妹的传统。


    可那都是实在娶不起媳妇的人家才会干的事。


    莫不是猜叔要娶卿卿？


    可他来自正常秩序的社会，肯定接受不了啊？


    他都能想到，猜叔不可能想不到。


    猜叔，到底是为哪样啊？


    良久之后，猜叔睁开眼睛，背对着但拓，声音嘶哑的问：“但拓啊，我是不是做错了？”


    但拓刚刚站起来，又“咚”的一声跪回他身后的木地板上，表情挣扎着，低着头颤抖的问：“猜叔为哪样要那么对待卿卿哦？你明明知道，他没法子接受，到底是为哪样啊？”


    猜叔抬眼看着亡妻的照片，破DNA还不如不做，做了就是给自己上道德枷锁，接受所有人的道德绑架。